在長安,任何不被劉徹關注,或者問詢的人,會自動變成隱形人。
在勳貴這個圈子之中更是如此。
人們總是喜歡跟經常跟皇帝互動的人來往,似乎只有這樣做,才能彰顯他們的存在感。
那些沒有跟皇帝互動過的人,是沒有辦法知道劉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的。
他們以爲皇帝就像民間傳說的那樣——英明,勇武,睿智,仁慈且大度。
只有那些地位足夠高,官職足夠大,名聲傳播的足夠遠的人,才知道跟劉徹打交道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
此人粗魯,跋扈,傲慢,陰冷,且自行其是,獨斷專行!
他永遠都沒有大喜的時刻,更沒有禮賢下士的習慣,奏對之時經常有東西丟過來,讓你頭破血流……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所有人都要小心翼翼的恭維他,讚揚他,尊敬他,崇拜他……如果如果不這樣做,日子根本就沒法子過下去。
他就像一頭真正的龍——喜怒無常,且暴虐殘忍。
這就是雲琅爲什麼會選擇當隱身人的原因。
跟劉徹打一次交道,他的自尊心就會被羞辱一次,跟劉徹談一次話,只要顯得言之有物,就會被劉徹打擊一次,然後,他的好建議,劉徹拿去照用不誤。
如果劉徹是雲琅很想追求的一個女人,那麼,這個女人現在早就被雲琅埋在某個不爲人知的地方,墳頭上的青草怎麼也該好幾丈高了。
可是,這世上只有劉徹把人活埋,沒有人能活埋的了劉徹,這就是問題的所在了。
按理說,頭上有這樣一個暴虐的君王,民間早就該揭竿而起天下大亂了。
偏偏沒有!
前兩年偶爾還有幾個人佔山爲王,打擊一下官軍,拒絕給皇帝納糧,展現一下自己不屈的勇氣。
自從這些人的人頭被掛在城頭示衆之後,雲琅就再也沒有聽說過那裡有叛亂事發生。
天下太平的令人絕望!
想想也是,多年與匈奴作戰,大漢民間的好漢基本上都在軍隊,偶爾有幾個不在軍隊中的,現在也變成了捕奴團的一份子,當貧窮的遊俠,哪裡有當錢糧豐厚,且能隨意殺人的捕奴隊員好?
再加上劉徹還有無數彪悍的大軍整日裡無所事事的在軍營中打熬筋骨,一旦聽說有叛亂髮生,最興奮的就是他們,只要發現有這樣的苗頭,就有無數的精兵悍將爭先請命討伐賊人。
雲琅自認爲大漢人。
何愁有堅決的認爲雲琅是前秦餘孽,雖然他是大漢人的叛徒,前秦餘孽眼中的大漢鷹犬,這並不妨礙他跟雲琅抱團取暖。
總體上來說,劉徹的官員還是很有力量的,尤其是剛剛在朝中彰顯力量的儒家,更是佔據了很多官位。
儒家初期,被推選成官員的學者,全都是有真材實料的人,這樣的人爲主體構成了大漢官僚體系,當圖財不是他們爲官的第一要素的時候,政治清明就成了社會的主旋律。
應雪林就是這樣的一個官員。
他認爲以長門宮爲首的地主老財們,之所以要修建一座以富貴爲名的城市,最終的目的就是爲了給他們修建一個可以撈錢,花錢,並且帶着壓迫百姓爲輔助功能的地方。
想要百姓從中受益,那麼,百姓自然會參與進來,哪怕微不足道,也是百姓的權力,這不可抹殺。
“百姓當然要參與進來,否則,誰來清掃街道?
誰來供應菜蔬?
誰來修繕房屋,誰來伺候我等出行?
誰來保護我們呢?
當然,富人在街上走來走去的看多了也無味,偶爾出現幾個破衣爛衫的百姓,也好讓我等心中暗存仁念!”
曹襄說話歷來就是這麼直接,明明可以換一種更好的說法,他就是不願意說,永遠都是這樣直指人心。
應雪林沒有練過爪子功夫,還捏不碎手上的酒碗,只要看看他因爲用力而發白的手背,就知道他有多麼的憤怒了。
“雲氏今年共放出了七千萬個雲錢!”
雲琅見應雪林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就放下酒碗輕聲道。
應雪林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過來了,側身看着雲琅道:“還沒到時間,不允許你逼債!
就算時間到了,你也要保證給百姓留足一年的口糧,才能拿走別的,至於房屋,冬日裡不許驅趕百姓離開!”
雲琅笑道:“我沒有你想的那麼惡毒。”
應雪林搖搖頭道:“我寧願先把你想得惡毒一些,也不願意看到以後有不忍言之事發生。”
“我的意思是說,雲氏放出來七千萬雲錢,按照我們事先計算過的結論來看,到明年初冬應該能有三萬萬雲錢的產出,也就是說,明年這個時候,上林苑至少會出現上萬戶中戶,至於上戶,那就要看天意了。”
聽雲琅這樣說,應雪林臉上的寒霜算是消退了一些,狠狠地瞪了曹襄一眼這才道:“雲侯莫非想要接納這些人進駐富貴城?”
雲琅笑道:“只有這些知道如何讓自己富裕,並且想要富裕的人才能在富貴城這座城市裡立柱腳跟,最終成爲這座城市的主人。
如同阿襄所言,如果沒有這樣的心思,只是一些普通認命的百姓,他們除過幹阿襄所說的那些事情,還能幹什麼?
富貴城,富貴城,總要永世富貴才成!”
東方朔停下酒碗詫異的道:“雲侯沒有遷徙富戶入富貴城的打算?”
雲琅大笑道;“我要的是富貴之心,不是手裡有幾個銅板必振衣作響之徒。”
應雪林皺眉道:“富貴城容不下這麼些人,而這些人也未必會進入你富貴城,如何遴選?”
雲琅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放在應雪林面前道:“這就要看眼光跟決心了。”
應雪林拿過那張紙掃了一眼倒吸一口涼氣道:“好貴的地產,雲侯確定百姓們買的起?”
雲琅笑道:“房子是我們蓋好的,百姓只需要出一小部分的錢就能入住,至於剩下的,每年給一部分,七八年之後也就給足了,到時候房子跟地就是他的了。”
應雪林哈哈大笑道:“只有傻子纔會用命給你賺錢!”
雲琅一臉鄙視的笑道:“你用命賺來的錢我還未必會要。”
“怎麼說?”應雪林又開始生氣了,他覺得雲琅比大漢國那些惡毒的子錢家更加的惡毒。
把不值錢的土地賣的騰貴不說,還要這座城裡的大部分人每年都要給他好大一筆錢,而這些錢還有利息——年息兩成!
雲琅笑眯眯的道:“如果有這樣一座城……城裡有大漢最好的醫館,凡是城中百姓只需繳納一點錢就能請最好的醫者看病,你覺得多花一點錢值得嗎?”
應雪林皺眉道:“上戶之家可能心動!”
“如果有這樣一座城——城中有大漢太學,有無數博學之士,也有好多招收蒙童的學舍,只要是城中居民,不論他父祖出身,不論他是否識字,都能傾聽博學之士講課授道,爲將來處將入仕做好準備,你覺得多花一點錢值得嗎?”
應雪林咬着牙道:“以我父親,母親而論,不惜傾家蕩產供應子侄入學。”
“如果有這樣一座城,無需面對大漢國的所有賦稅,只需按照城市定出來的賦稅一年繳納一次,再無其餘賦稅,在這裡你可以做你任何大漢律法准許的生意,更無欺壓剝削之事,任何事情都放在光天化日之下任人評鑑,你覺得多花一點錢入住這樣的城市值得嗎?”
應雪林面色慘白低聲道:“這不符合規矩!”
雲琅冷笑一聲道:“怎麼就不符合規矩了?你以爲新豐市是個什麼東西?
當年太祖高皇帝思念自家鄰居,可以將新豐市從沛縣遷徙過來,形成一座皇莊,富貴城爲什麼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