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走一步,狗子就覺得離家近了一步。
這是一個從蠻荒走向文明的過程。
匈奴人是野蠻的,這一點狗子已經有了清楚地認知。
除過放牧,搶劫是他們唯一的生產方式,在大匈奴,地位最高的永遠是戰力強悍的武士,接下來就是能夠勉強打造武器的工匠,至於別的人,都是在爲武士服務。
他們不會建造城池,唯一會製造的建築物,就是用石頭堆積起來的巨大無朋的祭臺。
用獸骨,狼牙製作的羽箭很銳利,用獸骨,狼牙製作的骨飾很漂亮,用獸骨,狼牙製作的玩具很好玩。
或許這就是匈奴人唯一的工業。
他們的財富都是會喘氣的,從女人到戰馬,再到牛羊……
狗子已經變成了一個純粹的匈奴人,他的匈奴口音與匈奴人毫無二致。
即便說辭上有些不對,那也是因爲地域的緣故,產生的變化。
雲氏有一座很大的陶器窯,狗子來到雲氏的時候,就在窯上幹活,負責燒火。
他的理想就是成爲一個高明的窯工,或者成爲一個很厲害的陶器師傅。
結果,因爲褚狼的一番話,狗子就變成了一個繡衣使者……
天底下沒有吃不飽飯的手藝!
尤其是匈奴人中間出現了一個會燒陶器的匠人之後,在窮苦的匈奴人中間,他就是神!
狗子很確定自己走到了匈奴人的腹地裡了。
這裡的成年男子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羣老人跟婦孺在無聊的放牧着牛羊。
狗子是一個殘疾人,他的腿需要向外翻轉才能邁出一步,這樣的人根本就沒法子騎馬,更加沒法子作戰。
如果不是因爲他會燒陶器的話,這種廢人,早就被匈奴族羣給拋棄了,更不要身邊還有兩個臉膛黑的發亮的女人了。
倒是兩個醜女人懷裡抱着的那個孩子,肥肥胖胖的將來應該是一個強悍的匈奴武士。
狗子無意中發現了陶土的存在,這就是上天給他開啓的另外一扇大門。
於是,他在一個認爲他是流浪牧人的部族邊上停了下來,開始製造陶器。
開始的時候,那些無聊的牧人發現這個殘廢在水塘邊上帶着老婆踩泥巴,就非常好奇的看着。
後來,發現這個殘廢居然有一雙非常靈巧的手,能捏出許多漂亮的陶罐來,這就讓人驚奇了。
再後來,部族裡的族長就親自來看這位大師如何製作陶器了。
當陶器胚子做好之後,在大師的要求下,族長派人在土崖上挖了一個山洞,好陰乾這陶胚。
雖然陶胚還不是陶器,還非常的易碎,族長已經訂下了最大的一口陶鍋。
當高高的木柴堆被架起來,篝火被點燃的一瞬間,狗子小小的帳篷前邊,就圍得人山人海。
陶器在大火中燒了整整一天,然後就被狗子小心的用炭火覆蓋起來。
直到柴碳完全燒完,狗子就蹲在灰燼跟前慢慢的等候陶器的溫度降下來。
天明的時候,急不可耐的老族長,將睡夢中的狗子叫起來,幫着狗子清理掉灰燼,當一件完好的陶器從灰燼中被取出來的的時候,在族長的手指敲擊中發出砰砰的聲音,圍觀的匈奴人就齊齊的倒吸一口涼氣。
一口完好的陶鍋已經出現在了衆人的面前。
這樣的一口鍋對於匈奴人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它可以煮羊肉,可以煮粥,可以熬煮野菜,甚至可以用來煮硝熟皮子。
當狗子從灰燼中取出一口燒壞的陶器,周圍的人立刻就會齊齊的嘆息聲。
狗子忙碌了三天的成果最後出來了——兩口完好的陶鍋,二十幾個黑陶碗。
如果這樣的東西是在雲氏的陶器窯裡燒出來的,家主一定會用大腳丫子讓所有窯工們知曉,製作出垃圾的人,是不配活在這個世上的。
然而,這些奇形怪狀的陶鍋,陶碗,出現在大草原上,痛快的族長就非常痛快的給了狗子兩輛勒勒車,兩頭牛,以及五十斤乾肉,三十斤青稞!
狗子的志向是遠大的,他要讓草原上的每一個牧人都擁有一隻陶鍋,因此,不能只停留在一個地方。
儘管族長很想把狗子留下來,給小小的族羣製造更多的陶鍋,陶碗,在聽了狗子的志向之後,就狠狠地擁抱了他一下,給狗子的勒勒車上親自給他指明瞭下一個部族所在的方向。
於是,狗子在所有牧人的歡送下離開了部族,向下一個部族所在地進發。
有了勒勒車,跟牛,蘭英,蘭喬臉上的笑容就多了起來,而狗子出人預料的手藝,更讓蘭英,蘭喬覺得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好了,哪怕在絕境中,也能趟出一條活路。
蘭英甚至認爲,即便是去不了長安,僅僅依靠狗子這一手燒陶的手藝,在匈奴人中間,也能活的富足。
叫做扎努來的狗子很快就成爲最受歡迎的匈奴人,並且被當做身殘志堅的典範在族羣中名聲遠播。
如今,方圓百里之內的匈奴人,沒有人會不知道扎努來兄弟要讓每個牧人都有陶鍋做飯的遠大志向。
據說,他曾經對崑崙神發過誓言,只要還有一個牧人兄弟沒有陶鍋做飯,他就不停下自己在草原上流浪的腳步。
沒有劉陵監視的日子是幸福的,不論是蘭英還是蘭喬都不認爲這樣的跋涉是艱苦的事情。
粗糙的勒勒車在荒草中碾出兩道淺淺的車轍,兩隻牧羊犬在勒勒車前後奔跑,兩匹戰馬被拴在勒勒車上慢悠悠的跟着。
狗子坐在車轅上,捧着指南針看了又看,蘭英,蘭喬則快活的唱着歌,小小的狗子躺在母親的懷裡咿呀呀的看着藍天,還總是伸出手去,想要把藍天攬在懷裡。
兩匹匈奴快馬從勒勒車旁邊疾馳而過,跑過一陣子之後,忽然又回來了,蘭英,蘭喬驚恐的厲害,因爲,這是兩個極其雄壯的武士。
“親愛的扎努來兄弟,你這要去我哈同部嗎?”
狗子笑眯眯的坐在勒勒車上笑道:“是啊,我聽說哈同部還有好多兄弟用不上陶鍋,就準備去哈同部給他們燒一些。
我勇猛的兄弟,我是一個廢人,上不了戰場,殺不了漢賊,你們這樣的猛士這時候不去搶奪漢人的鎧甲跟武器,實在是太可惜了。”
雄壯的匈奴武士苦澀的道:“我的扎努來兄弟,這一次漢人的勢力是在太強大了。
勇猛的右谷蠡王帶着三萬匈奴武士沒能在大青山一帶擋住衛青那個魔鬼的大軍。
而左大將那個懦夫在面對李廣的時候沒有作戰,就逃跑了,單于有令,要我們所有人都離開我們的牧場,要去遙遠的漠北了。“
狗子聽了武士的敘述之後,憤怒的一拳砸在勒勒車上,高舉雙手向天祈禱道:“偉大的崑崙神啊,難道我們匈奴人真的只能去遙遠的漠北吃沙子嗎?
我聽說那裡寸草不生,冬日裡寒徹入骨,風沙會讓我們的美人兒的臉上裂開口子,寒冷會把我們的牛羊活活凍死。
我們爲什麼不能與漢賊死戰到底,保護我們的女人,我們的牛羊,是誰選擇了逃跑?”
雄壯的武士瞅着蘭英,蘭喬臉上的淚水,憤怒的嚎叫一聲,就拍打着戰馬向哈同部狂奔而去。
看的出來,他們的心中同樣充滿了憤怒。
蘭喬見武士走遠了,就低聲道:“爲什麼不留下來戰鬥?都怪該死的劉陵!她就是一個膽小鬼!”
狗子瞅瞅蘭喬道:“劉陵的選擇其實沒有錯,匈奴人如果選擇退回漠北,就會存留下來。
如果選擇抵抗,匈奴人將會被大漢鐵騎踏成肉泥!”
蘭英挺起胸膛道:“匈奴武士很勇猛的。”
狗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指着勒勒車上留存的一個粗糙陶鍋道:“漢人的甲冑更好,戰馬更加的雄壯,武器更加的鋒利,人數更加的多,匈奴打不過大漢的。
這樣的陶鍋在大漢一個錢都不值,在這裡卻能讓所有人都尊敬我。
女人,相信我,如果我在家裡做出這樣的陶鍋,迎接我的不可能是讚美,而是家主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