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悲傷是一種感覺

朱買臣依舊笑眯眯的,話語卻說的很硬。

“本官是陛下欽命牧守的受降城城主,該怎麼做,該如何做,是我這個城主的事情。

何侯雖然與陛下親厚,也不能越廚代庖吧?“

何愁有站起身俯身瞅着朱買臣冷笑道:“你以爲老夫在代替誰說話?”

朱買臣澀聲道:“既然如此,陛下只需從長安選一胥吏就能治理好受降城,緣何將本官從天南調來北地?”

何愁有揹着手走了兩步道:“爾身爲陛下鷹犬,命你牽馬墜蹬是榮耀,命你俯身爲上馬石也是榮耀,陛下也就是看見你還有三分才幹,這才受降城如此重地託付於你,緣何胸中會有如許多的怨憤?”

朱買臣長嘆一聲道:“雲琅的這份見面禮給的好啊,一下子就把某家滿腔的熱血給弄得冰冰涼。

何侯這一番話更是說的妙到毫巔,想我朱買臣昔日只是一介土農,受先帝簡拔於糞土之中,皇家洪恩此生雖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莫說如今只是有志難申,即便是更加糟糕的境遇,朱買臣也當甘之如飴纔對。”

何愁有冷笑道:“莫要說氣話,更不要懷恨於心,老夫說話歷來如此,與其用模棱兩可的話語讓人誤會,不如把事情的本質說出來。

陛下仁慈,會顧慮你們這些人的顏面,老夫不同,老夫就是一介閹人,乃是陛下的奴僕,我只要求你們把事情辦好,至於顏面,那是陛下才會考慮的事情,老夫不管!”

朱買臣悲憤的擡起頭咆哮道:“治理地方,蕭規曹隨雖然重要,可是,也要趁勢而動,從來沒有一個人的策略可以沿用百年。

受降城現在施行的策略可能非常適合受降城,可是當受降城繁榮到了一定程度,整個城池就會發生很大的變化,這時候如果再死抱着舊有的一套不丟掉,那纔是真正的對不起陛下!“

何愁有冷笑一聲道:“雲琅說他的那一套可以用三十年不止,你就先用着吧!”

“三十年?”朱買臣的眼珠子都紅了。

何愁有笑道:“沒錯,三十年,你堅持三十年之後自然會有別人來繼續接替你。”

朱買臣被三十年這個數字嚇壞了,咬着牙讓自己安靜下來澀聲道:“某家可能活不過三十年。”

何愁有非常隨意的道:“幹着看吧,對了,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受降城與其餘城池不同,這裡的賦稅都是要進入少府寶庫的,並非送入國庫!”

朱買臣慘笑一聲道:“如此說來,本官如今也算是天子家臣?”

何愁有非常認真地點頭道:“自然是,否則我如何會用如此苛刻的話語跟你說話?”

說完話,何愁有就揚長而去,朱買臣扶着受降城特有的高高的桌案不斷地喘着粗氣,猛然間怒吼一聲道:“氣煞我也!”

然後就揮動雙臂,將桌案上的竹簡,筆墨,文書,全部掃落在地,猶不解恨,又拿腳將幾根禿筆盡數踩斷,這才泱泱的坐在椅子上,瞅着天花板發愣。

在荒原上趕路,騎馬比坐車舒服多了,因此,雲琅跟曹襄兩個人在荒原上會和之後就並轡而行。

“你爲什麼要毆打朱買臣啊?你打的又不重,鼻子流點血人家回去擦洗一下又跟沒事人一樣,起不到毆打的作用,我想幫你你有不肯,到底是什麼原因啊。”

此時的陽光不是很猛烈,曹襄掀開斗笠問雲琅。

“主要是我跟何愁有提了很多的條件,這些條件會把朱買臣的手腳綁縛的死死的,一點縫隙都不給朱買臣,我怕他被活活氣死,所以就先期讓他感受一下,後面再接受何愁有的話,就能忍耐的住了。”

雲琅同樣把斗笠掀開,很認真的回答了曹襄的話。

“我母親評價朱買臣這個人的時候說他是難得的幹練之人,被你這麼糟蹋,他會甘心嗎?”

雲琅笑道:“怎麼就不甘心了,他朱買臣出身貧寒,這麼些年來也算是享受了足夠多的榮華富貴。

現在,他已經習慣了過富貴且有權柄的日子,這樣的人,你讓他很有骨氣的放棄目前的財富地位去爲志向張目,這是不可能的。

所以啊,最後他一定會接受何愁有安排的。

你也知道,何愁有在我們面前可能還有幾分仁慈,對待別人,哼哼,他能把人活活的折磨死。”

曹襄朝四周瞅瞅,沒看見何愁有這次大聲笑道:“那個老賊活在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噁心人。

不過啊,話說回來了,他對你算是真的不錯了。”

雲琅抓抓頭髮嘆口氣道:“我這一半的頭皮就是因爲何愁有才產生的,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弄死這個老賊,這個想法無數次的在我腦袋裡出現,又被我生生的給壓下去了。”

曹襄嘿嘿笑道:“在我的心裡,何愁有早就死了,還是經歷了一百八十中最殘酷的刑罰之後才死掉的。

你看看現在,這老賊不在,連天空都格外的藍一些。”

雲琅搖頭道:“別高興的太早,陛下要來白狼口,何愁有一定會趕去白狼口護駕的,最晚明天,他就會追上我們。”

曹襄點點頭,情緒有點失落。

衛伉的情緒更加低落,他一直想要跟雲琅,曹襄一起騎馬的,卻被蘇稚硬是給拉着上了牛車,理由是擔心他從馬上摔下來給摔死。

衛伉打死都不跟蘇稚待在一輛牛車上,而是選擇了一輛裝載了最多草料的牛車,爬到最頂上,然後就躺在上面看藍天白雲,不論蘇稚在別的牛車上怎麼呼喚,他也不爲所動。

這半年多的時間裡,他跟隨霍去病一起出徵,一起圍剿馬賊,一起驅趕追殺不受大漢約束的異族人,算是真正經歷了戰陣。

這半年時間裡,衛伉還是有些斬獲的,斬首三級,這都是實實在在的軍功,已經被何愁有勘驗之後,被雲琅記錄在案。

就這一點,雲琅不得不承認,衛青最沒用的兒子,上了戰場之後也能憑藉自己的箭術獲得戰功。

雲琅不敢想,如果衛青對衛伉的要求如果跟霍去病一樣的嚴苛,這小子的前途應該不會太差。

大漢人都相信,一旦家族中出現了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物,就會消耗掉家族中的大部分氣運。

衛青認爲自己能達到位極人臣的地步,那麼,這個時候他就不該有一個比他還要厲害的兒子。

也不可能出現一個這樣的妖孽。

當然,這種認爲是站在皇帝立場上看法。

衛伉已經計算過了無數遍,半年時間才斬首三級,按照這個速度,他想要斬首三百級,就要在這裡待一百五十年……

殺過人的衛伉對蘇稚就不是非常害怕了。

因此,當蘇稚從另外一輛牛車上給他丟過來一塊甜瓜,他就非常自然的接住了。

“子玉,到了白狼口,你想見你耶耶嗎?”

蘇稚很想知道衛伉現在的心情。

衛伉吃了一口甜瓜道:“除死無大難!”

“要不,我幫你裹上傷巾,塗點血,就說你在跟異族人作戰的時候負傷了,那樣一來,你耶耶會不會少打你兩下?”

衛伉憂鬱的從牛車頂上探出頭來,衝着蘇稚苦笑道:“我耶耶想要打我,我就算是快要死了,他一樣會動手的。”

“那可如何是好,你現在只斬首三級,還差兩百九十七個人頭呢,這沒辦法交差啊。”

衛伉悲傷地哀嚎一聲,又在腦袋上用力的捶打兩下,扯着嗓子對蘇稚道:“蘇稚姐姐,我在白狼口一定會拼死作戰的,如果我戰死了,就勞煩你把我的屍體拼湊齊全了,給我娘送回去,就說我對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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