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在經歷了驚嚇之後的暴怒之後,慢慢的恢復了靈智,開始正確的看問題。
對於別人來說匈奴是可怕的,是兇殘的,可是對於衛伉來說就不一定了。
他爹幾萬,幾萬的殺匈奴人,他表哥幾千,幾千的殺匈奴人,他衛伉之說要殺三百個匈奴人,從邏輯上來說沒有半點問題。
三百匈奴首級?就這還是在極度謙虛之後得出的結論,不敢把自己放在他老子以及他表哥的位置上,算是非常的自謙了。
雲琅從地上撿起那半塊餅子,把沾上沙子的地方掰掉重新還給曹襄道:”我父親要是衛青,表哥要是霍去病,我就敢說陣斬一千……
曹襄苦笑道:“還偷偷地把我亞父的鎖子黃金甲穿來了,穿上這一身盔甲,誰敢不讓他從軍?誰又能不讓他從軍?
子承父業,大孝啊!”
雲琅笑道:“這話沒錯啊,只是被有心人推波助瀾了一下,讓整件事情變味了。
不過呢,一來軍中,就是受降城校尉,這官職可比我的官職還大些,不管是中軍府,還是白登山都給足了你亞父面子。
你們還真的不好說什麼。“
曹襄怒道:“等我回到長安,不要被我查出來是誰搞的鬼,如果查出來,老子一定把他大卸八塊。”
雲琅搖頭道:“你沒轍!你母親的能力比你強一千倍,你以爲她查不出來,查出來又怎麼樣,衛伉還不是到了受降城?”
“奇蠢無比!”
“拉倒吧,你在十五歲的時候比衛伉能強到哪裡去?這個歲數本身就充滿幻想,做事又輕率,太想當然。
我們能怎麼辦?
他是你名義上的兄弟,去病的表弟,你母親去我家比在你那裡還要自然,也就是說我在她眼裡跟兒子差不多。
這種狀況下,我們除了幫這個傻蛋完成軍令狀,還能怎麼辦?你即便再生氣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三百顆匈奴首級我也想要啊……”
曹襄咆哮一聲,又開始大口的吃自己的餅子。
大河鯉魚怎麼吃好吃?
自然是糖醋!
能長到兩尺長的大鯉魚肉質肥美,唯一的缺點就是土腥味很重,因此,用糖醋覆蓋土腥味之後,這東西吃起來最是快意。
曹襄,謝寧,衛伉,蘇稚,雲琅圍着一張桌子齊齊的瞅着大盆裡的三尾鯉魚。
颳去鱗甲之後的大河鯉魚外皮依舊呈淡黃色,被滾燙的菜油炸過之後,緊緻的魚肉隨着菜刀切割出來的花紋全部張開,糖醋濃汁澆透之後,撒上一點芝麻,就濃香四溢。
曹襄,謝寧,蘇稚自然是不會客氣的,筷子紛紛朝最喜歡的魚肉發起攻擊,只有衛伉依舊低着頭,挺着一根手指,不言不語。
“吃飯!”雲琅伸手在衛伉的後腦勺拍了一巴掌道。
衛伉低聲咆哮一聲,除過他爹,沒人這麼對待過他。
“不吃?明天就把你編進死士營!”
雲琅坐了下來,淡淡的道。
衛伉求救一般的瞅瞅曹襄,發現他哥哥正努力的對付那顆碩大的魚頭,就強忍着怒火拿起筷子,開始吃東西。
今天在傷兵營,他看到了真實的邊關,一大羣缺胳膊少腿的軍卒呆滯的躺在那裡,跟死人相比也就多一口氣。
衛青家的孩子,如何會不知道死士營是個什麼所在,那裡本身就是罪囚,死囚待的地方。好人在那裡待久了都會發瘋,畢竟,等死的日子很不好過。
到底是少年人,美食當前,他空乏的胃口很快就戰勝了大腦,吃起魚來比誰的速度都快。
雲琅慣例不會在吃飯的時候教訓人,因此,衛伉吃飯吃的非常痛快。
曹襄非常的討厭衛伉,吃飽之後就迅速的離開了,謝寧早就看出來氣氛不對,藉口要去巡視就上了城牆。
蘇稚一會看看雲琅,一會看看衛伉,看雲琅的神色就知道衛伉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所以,很懂事的收拾了殘羹剩飯,以及碗碟,就匆匆的出去了。
衛伉知道自己就要接受教訓了,於是,就把那根被木條夾的直溜溜的手指放在桌面上,希望雲琅看在他已經受到懲罰的份上,不要太過分的對待他。
“這軍營裡說話真正算數的是你表哥,現在呢,他帶着一千騎兵去了千里之外的鏡鐵山準備拯救被擄走的大漢邊民,如果不幸戰死了,這裡就是我說了算。
所以,你表哥沒回來之前,你要聽我的,哪怕你是受降城校尉,也要聽我的,這一點能做到麼?”
衛伉可能意識到了自己大概幹了蠢事,想了一下點點頭,還是不願意出聲。
“上一個用拿弓箭對着我們的傢伙,被我當着陛下的面給刺死了,這事你聽說了吧?”
衛伉吃力的繼續點頭。
“所以呢,折斷你手指算是便宜你了,這一點你同意不同?”
衛伉擡起頭,又迅速的瞅瞅自己豎着的手指,兩隻眼睛裡像是要噴出火來,很快,在雲琅凌厲目光注視下,他低下了腦袋,再次點點頭。
“很好,現在我們來說一下你的問題!
第一,能把這件鎧甲脫掉嗎?別說敵人,就是我們都有射你一箭的衝動,在戰場上,穿這樣的鎧甲上陣的人,除非是被數十萬大軍保護在中心,否則,一般情況下都是死的最快的那一個,所以,把這套甲冑收起來,派信使送回長安,你父親在陪伴陛下點兵的時候可能要用。”
衛伉重新擡起頭瞅着雲琅道:“我父親不許我從軍,如果不穿這一身鎧甲,中軍府不會准許我入軍籍的。”
雲琅搖搖頭道:“不說這事了,我現在問你,你準備怎麼完成你陣斬三百匈奴首級的誓言?
不要以爲你是隨便說說的,中軍府可不這麼認爲,你的官憑上寫的很清楚,不斬首三百級不得還鄉。
這就是說,中軍府沒把你的話當成玩笑,他們很認真的當軍令狀了!”
“不就是三百首級麼?我能辦到!”
衛伉忍無可忍站起身不再退讓。
雲琅把身體向後靠靠,靠在椅子背上,雙手習慣性的抱在小腹上笑道。
“騎都尉裡陣斬匈奴最多的是你表哥,他一共殺了一百九十一人,也就是說,有據可查的斬首數字就是這麼多。
你表哥的武力有多強悍不用我多說吧?自從上了戰場,他幾乎每戰爭先,受了多少次傷呢?
我幫你算算啊,呀——足足三十三次傷,這三十三次傷指的是來傷兵營治療過的次數,至於一些小傷,小患並沒有被統計在內。
很多時候啊,我都以爲你表哥死了,結果他活着從戰場上爬回來了。
現在,你還覺得陣斬三百首級是一個簡單的任務麼?”
衛伉的一張臉變得有些蒼白,依舊咬着牙道:“了不起戰死沙場也就是了。”
雲琅笑道:“錯了,你還不能戰死沙場,因爲你的屍體會被匈奴人拿去製作成酒杯,伊秩斜再跟你父親交鋒之前呢,會用你的天靈蓋製作的酒杯邀請你父親喝上一杯……哈哈哈,那個時候……你父親作何想?
嘖嘖嘖,如果被活捉那就更加有趣了……於單在建章宮跳舞的事情聽說了麼?
你準備去匈奴王帳給伊秩斜跳舞?
哦,還有,於單被何愁有給閹割了,這事你知道麼?聽何愁有說於單身段苗條,可以穿女裝……”
“砰!”衛伉憤怒至極,一把掀翻了桌子,雲琅的話讓他骨頭縫不斷地往外冒寒氣。
直到現在,他才感覺到自己來到戰場好像是真的來錯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