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邊走到東邊一共需要兩千三百七十七步!因爲習慣的原因,從東邊走到西邊就要多走一步。
這就是正面城牆的長度,雲琅已經測量過三遍了。
走的有些疲乏,他就來到正中間的箭樓上,坐在門檻上遙望三裡外的匈奴大營。
距離城池最近的匈奴在一里開外,百十個匈奴人正圍成一個大圈子烤肉吃。
風從匈奴人那裡吹過,帶來了他們的喧鬧聲,這讓雲琅有些安心,至少,匈奴人似乎還沒有發現霍去病。
謝寧路過箭樓的時候,見雲琅坐在那裡,就跟着坐在雲琅身邊,一起瞅着匈奴大營發呆。
“馬車準備好了沒有?”
即便是雲琅自己也能聽出自己話語裡的忐忑之意。
“準備好了,一百輛馬車,每輛馬車由兩匹馬拖拽,還有兩百輛牛車……”
“傷兵轉移的怎麼樣了?”
“蘇稚做的很好,已經乘坐羊皮船過了河。”
“那就是說,我們已經沒了後顧之憂了是不是?”
“郭解答應守城到最後時刻纔會過河……”
“對他,不能指望太多,但願他能做到。”
“阿琅,你爲什麼不考慮我們回城的事情?”
“如果我們真的出擊了,就說明形勢已經糟糕的無以復加,這時候只有兩種結果,一種是我們全軍戰死,一種是擊敗匈奴人,不論是哪一種,我們都不用考慮回城的事情。”
謝寧擡頭看看天空,夜色清涼如水,繁星點點,月亮還是沒有出山。
謝寧的身子有些發抖,雲琅知道這並非是恐懼,而是緊張造成的。
霍去病出徵的時候,就沒指望獲得雲琅的幫助,而云琅以爲多做一點準備可以有備無患。
偷襲的軍令是霍去病以將軍的名義下達的,雲琅不能反駁。
而支援的軍令卻是雲琅在霍去病離開之後,以軍司馬的名義下達的,霍去病想要反對,也無從下手。
這就是一場嚴重的軍事冒險,風險與收穫同樣巨大……
自從戰國結束之後,戰場上就再也沒有什麼天才橫溢的將軍了,以一人之力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的事情也不再有了。
隨着一場大戰僵持的時間越來越長,武器越來越先進,戰爭拼的已經是國力,已經是集體的力量了,沒有雄厚國力支撐,即便是蓋世名將,也沒有辦法迅速的打贏一場仗。
戰爭,從來都是強者欺負弱者的一個過程。
強者自然可以以逸待勞,最後以實力取勝,而弱者想要翻盤,就只能奇兵突出。
偷襲一般都是弱者的選擇,而非強者的首選。
成則萬事大吉,敗則喪師辱國,沒有第三種可能。
面臨大事要有靜氣。
所以雲琅強迫自己睡一會……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雲琅在一聲驚叫中醒來,汗水溼透了衣衫,整個人如同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
幸好謝寧已經走了,如果讓他見到雲琅此時的模樣……
找來了一盆清水,狠狠地洗了一把臉,身上的汗漬黏黏的非常難受,他就乾脆讓劉二提來一些清水,兜頭澆了下去,如此五六遍之後,狂跳的心才慢慢平復下來。
“幾更天?”
“三更二點!”
雲琅點點頭換上了衣衫,也披掛好了鎧甲,再一次來到箭樓上,俯視匈奴營地。
那裡依舊靜悄悄的,繁星般稠密的篝火逐漸變得稀少,那些在一里地之外烤肉吃的匈奴斥候,此時也停止了喧譁,裹着皮襖睡得香甜。
半輪殘月從山巔後面升起,由於是下弦月,光輝不如滿月時那麼明亮。
這該是霍去病動手的時候了,匈奴人那裡依舊沒有動靜。
再有四天就是朔日,此時的月亮在天空懸掛不了多久,最多五更天的時候,月亮就要落山了,到了那個時候,將是大地上最黑暗的時光。
獅子搏兔也要全力以赴,而這一次,霍去病卻沒有這樣做,他選擇了依靠一千人的力量來撼動匈奴大營。
郭解不知什麼來到了雲琅的身邊,也不知道在黑暗裡站立了多久。
“這一次我不再懦弱……”
“看你自己吧,恐懼這個東西來襲的時候,不是你想留下來就能留下來的。”
“曹侯把自己打暈了……”
“你不能用這一手,剩餘的殘兵還需要你帶着他們回京呢。”
“司馬,我們一定要出擊麼?防守下去也不錯啊,我們有能力把匈奴人全部耗死在城頭!”
“有人不喜歡,相比兩敗俱傷,他更加喜歡摧枯拉朽一般的擊敗敵人,而且,他有這個信心!”
“司馬對他也充滿了信心是嗎?”
“是的,我從不懷疑他的決策,他天生就該是一位無敵的將軍,青史也會留下他的名字。”
郭解嘆息一聲道:“我連司馬遷這個文弱人也比不上。”
雲琅楞了一下立刻道:“他沒有過河?”
郭解搖搖頭道:“他自己弄了一輛牛車,找了一身鎧甲武器,還說要乘坐戰車殺奴!”
“胡鬧!”
郭解搖搖頭道:“他可沒有胡鬧,他用繩子把自己綁在牛車上了,我想把他解下來,他就用長矛刺我。
還說有機會上陣殺奴而退避三舍者,非人哉!”
雲琅正要說什麼,忽然看見黑暗中的匈奴營地突然冒起一股火焰,然後,就有如雷的馬蹄聲在遠處響起,一條活龍突兀的出現在黑夜中,徑直闖進了匈奴營地。
謝寧跑過來,語不成聲的道:“開始了!”
雲琅從箭樓走下來,用力的擁抱了一下郭解道:“我真的很希望能把我的勇氣分你一點,不過,我要走了,看好家,我去去就回!”
“司馬,我等你們……”郭解泣不成聲。
雲琅揮揮手就大笑着下了城樓。
雲氏馬車歷來以堅固著稱,雲琅乘坐的這一輛也是如此,當四輪馬車加上高高的擋板之後,就很自然的變成了一輛戰車。
踩着凸出來的鋒利輪軸,雲琅上了馬車,劉二奮力將輪軸向外拉扯一下,一柄鋒利的鉸刀就出現在了輪軸上,隨着車輪轉動,鉸刀一旦開始旋轉,就是一個陰險的殺器。
當城門完全打開之後,雲琅長吸了一口氣大聲道:“跟緊我!”
劉二抖動一下挽馬的繮繩,戰車就轟隆隆的從石板路上駛出,一頭衝進了無邊的黑暗。
一里之地,在挽馬的全力奔馳下,不過幾個呼吸就來到了匈奴人面前。
此時,因爲霍去病的進攻,匈奴斥候早就驚覺不對,一個個坐在馬上遲疑不定,不知道應該回營還是該繼續監視受降城。
雲琅的戰車帶着一溜火星從黑暗中出現之後,這些匈奴騎兵狼嚎一聲,就兇猛的向雲琅撲了過來。
站在雲琅身邊的兩名甲士,扣動了弩機,卻因爲戰車的顛簸不知道飛去了那裡。
幸好雲琅戰車後面的謝寧準確的將一枝弩箭送進了匈奴騎兵首領的胸口。
眼看着匈奴人的彎刀劈砍過來,雲琅堪堪舉起長矛準備抵擋,那個匈奴人卻轟然倒地,他的戰馬前腿已經被前輪的鉸刀粉碎,銅刀失去了準性,劈砍在護欄上,發出咯吱一聲響,那個匈奴的身體連同戰馬一起被鉸刀旋轉着從中間一分爲二,一溜鮮血飈落在雲琅的鎧甲上,出奇的腥臭!
呈扇面狀的一百輛戰車與百餘騎兵相遇,這是騎兵的悲哀,戰車這種從戰爭之初就出現的強大殺人機器,即便是已經被騎兵淘汰了,如今,在這片平坦的草原上,戰車發揮出了他強悍的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