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進入八月之後,瞎子河水有時候就會變紅,這是匈奴與漢軍在瞎子河上游激烈交戰的結果。
血水一般不會進入瞎子河主河道,只會在瞎子河的邊緣瀰漫,因此,河岸邊的泥土上,鵝卵石上,總是會有微微的紅色,或者黑色。
這是河流自淨功能在作怪,即便是河流也不願意接納過多的污穢。
這是謝長川發動的一次大反攻。
這些天以來,匈奴人不斷地進逼,再不反擊一下,漢軍就會被擠出白登山。
裴炎沒有跟霍去病,雲琅商量就拿走了騎都尉儲藏的軍備,其中以弩箭最多,騎都尉的戰備鎧甲,也被裴炎毫不客氣的借走了六十一副。
霍去病,雲琅,什麼話都沒有說,畢竟,這一次的反擊很重要,關係到每一個人的存亡。
霍去病要求參戰,被謝長川,裴炎毫不留情的給拒絕了,他們認爲守衛好橋頭堡,比騎都尉參戰的作用更大。
雲琅明白真正的原因是什麼,這時候如果說出來,那一定是傻子。
一萬一千名民夫拿着簡陋的武器上了戰場,在他們的身後是一萬三千名大漢武卒……
謝寧走了,他說身爲一個兒子,沒道理父親在前線廝殺,他這個做兒子的卻在後方享福。
蘇稚給了他很多的藥,也教會了他處理一般的傷勢,甚至連珍藏的十幾片人蔘也給了謝寧。
在這樣的氣氛下,不管是誰都很難自私的起來。
這樣的人裡面,唯一不包括雲琅,他覺得謝長川說的很對,把守好橋頭堡對漢軍來說非常的重要。
持久的陣地戰對漢軍是有利的,匈奴人最大的弱點就是作戰不能持久。
不是他們沒有作戰的勇氣,而是他們的糧食沒有辦法支撐他們進行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一般情況下,即便是一戶匈奴牧奴家庭,他們也需要大片的草場才能維持生計,現在,二十幾萬人擠在一個狹小的區域裡,對匈奴人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考驗。
即便是在他們的龍庭,也沒有聚集過這麼龐大的人羣。
這應該是一個好機會,朝廷應該不會錯過,匈奴人既然都聚集在白登山,那麼,其餘地方就會非常的空虛。
以劉徹,衛青爲首的大漢軍方不可能看不到這個狀況,或許現在,大漢的各路軍隊已經開始出發了。
這是很難得的機會,只有在匈奴單于快要死的時候,纔會發生這樣失去理智的大集合。
橋頭堡的攻防戰也開始了,匈奴人下了戰馬,驅趕着一羣羣的牧奴,鬼奴,以及異族僕從軍向橋頭堡撲過來。
他們舉着簡陋木頭盾牌,擡着梯子哇哇怪叫着一次又一次的如同浪潮一般拍擊着城牆。
騎都尉的弩箭,弓箭,開始發威,然而,對匈奴人殺傷力最大的卻是投石機。
由於身處河畔,這裡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鵝卵石,每當投石機開始發射的時候,天空中就像是下了一場石頭雨。
短短三天,投石機就朝城外投擲了十幾萬塊石頭,以至於荒涼的大地上,突兀的出現了一片石灘。
橋頭堡太小了,又處在河邊,這就註定了匈奴人只能從狹小的正面發起進攻。
在強弩,投石機的打擊下,匈奴人僕從軍數量在迅速的減少,遍地的屍體,在烈日的曝曬下,臭氣熏天。
好在風一般是從河面吹向岸邊的,這讓騎都尉的日子多少好過了一些。
日子最難過的並非是霍去病,雲琅,而是匈奴的左谷蠡王伊秩斜。
暴怒的於單帶着親衛已經與伊秩斜交鋒了三次,在這個過程中,於單聽不進去伊秩斜的任何解釋,如果不是進攻白登山的意義實在是重大,於單一定會把軍隊從白登山抽回來的。
也就是一時的心慈手軟,埋下了他日後敗亡的種子。
“誰在害我?”
伊秩斜在擊退了於單的再一次進攻之後,面對兩廂看熱鬧的匈奴人再次大吼一聲。
三枝羽箭幾乎貼着地面從旁邊射過來,準確的鑽進了伊秩斜戰馬的小腿,戰馬哀鳴一聲摔倒在地,伊秩斜被戰馬的身體壓住,一時脫不開身。
於單大叫一聲,再一次指揮親軍撲了上來,老將赤魯也不甘示弱,迎着於單的騎兵擋在伊秩斜的前邊,羽箭齊發,不斷地有騎兵從戰馬上掉下來……
伊秩斜在親兵的幫助下,從戰馬身體下面爬出來,他並沒有理睬面前正在進行的戰鬥,一雙陰鬱的眼睛卻朝兩邊看熱鬧的匈奴人看過去。
“是右賢王的箭!”
親兵從戰馬小腿上拔下羽箭,檢查之後遞給了伊秩斜。
伊秩斜看了一眼羽箭,就朝人羣吼道:“摩可杆,有人在陷害你,你還要站在一邊看熱鬧麼?”
右賢王摩可杆已經看了很長時間的熱鬧,見伊秩斜這麼說,就派人取過那支箭,看過之後道:“我兩不相幫,你知道這不是我的人射出去的箭。”
伊秩斜獰笑一聲道:“那就幫我找到射箭的人,否則,我就告訴於單是你在害我們自相殘殺。
我們兩人即便是要拼個你死我活,也是在殺掉你之後的事。”
赤魯的抵抗讓於單不能向前一步,眼看兩軍之間已經屍橫累累了,於單隻好緩緩地後退。
一個牧奴快步走過來,跪地向於單獻上了一碗馬奶,於單單手接過,正要飲用,一個親衛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奪過馬奶,抓住那個驚慌失措的牧奴就狠狠地灌了下去。
於單驚駭的發現,那個牧奴先是口吐白沫,很快白沫中就摻雜着血絲,然後,他就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滾,攪起大片的塵土,待塵埃散盡,那個敬獻馬奶的牧奴已經快要死了,只能無力地抽搐。
親衛抓着牧奴大聲問道:“是誰要害左賢王?”
牧奴的眼珠子朝左邊瞅了一眼,兩腿一蹬,就再無聲息。
看熱鬧的匈奴人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看一場熱鬧也能看出麻煩來。
失去了理智的於單,徑直下令親衛朝左邊看人鬧的人羣射擊……
戰場就在王帳外邊,神志清醒,卻說不出話來的軍臣單于聽着大帳外的人嘶馬叫,只能憤怒的睜大了眼睛。
劉陵伏在軍臣單于的身邊哀哀痛哭。
“大單于啊,您快點好起來吧,您的兒子正在與您的弟弟作戰,我很害怕他們會突然殺進來……”
單于痛苦的咳嗽一聲,好半晌才停止了咳嗽,兩隻眼睛盯着守衛在牀榻邊上的武士,憤怒至極!
王帳軍武士躬身道:“可是要我們把他們分開?”
單于連連眨眼,王帳軍武士點點頭就按着彎刀走出了帳幕。
“你爲什麼發笑?”
劉陵指着一個守在牀榻邊上的匈奴閼氏大聲的問道。
那個閼氏吃了一驚,連連擺手道:“我沒有!”
劉陵大怒道:“我都看見你笑了,你爲什麼笑?是不是覺得單于馬上就要死了,你可以嫁給更年輕的單于麼?”
軍臣單于艱難的轉過腦袋,惡狠狠地看着那個閼氏,眼睛裡似乎要噴出火來。
“把這個賤婢拖出去殺死!”劉陵站在牀榻上,朝最後兩個侍衛下令。
侍衛看了軍臣單于一眼,見單于除了怒火之外再無其他,就老鷹捉小雞一般的將淒厲求饒的閼氏抓着頭髮拖了出去。
耳聽得帳幕外面隱隱傳來的慘叫聲,劉陵滿意的掃視了一眼守在帳幕中的其餘匈奴閼氏,其餘匈奴閼氏不敢看劉陵的眼睛,紛紛低下了頭顱。
劉陵見單于的嘴脣發乾,就取過銀壺倒了一碗羊奶,尾指輕輕一彈,藏在指甲裡的白灰色粉末就掉進了羊奶中。
在武士的關注下,她輕輕啜飲了一口羊奶,然後就命令最靠近單于的一個閼氏,把羊奶給單于喂下去。
軍臣單于正在積攢力量,他非常的想要坐起來,非常的想要說出話來。
一碗溫熱的羊奶喝下去之後,他覺得小腹升起來了一團火,這感覺非常的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