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艱苦的環境才能培養出真正意志堅強的好漢來。
雲琅覺得這句話不太對。
霍去病這種從小就豐衣足食的富貴傢伙的毅力,要比雲琅這種從小就在苦水裡泡大的孩子強大的太多了。
雲琅居住的山居,距離霍去病夫婦居住的山居僅有百十步遠,每當雲琅在清晨的時候,擁抱着宋喬高臥的時候,就能聽見霍去病跟張氏兩人練武的恐怖聲音。
因爲靠近驪山緣故,這裡的溫度要比長安低的多,因此,當長安還是風和日麗的時候,驪山一般都在下雪。
天上的太陽紅彤彤的,天空中卻有雪渣子撲簌簌的往下落,霍去病一槍刺出,穩住槍桿長呼一口氣,一道白煙箭一般噴出,久久不散。
“他們夫婦又在練武,夫君,很吵啊。”宋喬擡起白膩的上身,撒一下嬌就縮進了雲琅的懷裡。
天太冷,雲琅用毯子把兩人裹緊,然後抱怨道:“他們兩個再這樣下去,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的。”
宋喬在雲琅的胸口畫着圈吃吃笑道:“我們就一定會有?”
“那是自然……我們比他們勤快,天道酬勤!”
如果可能,雲琅想在牀上度過自己美好的一天,只可惜他還有一個閨女。
這孩子天亮之後就會醒,然後就會從小牀上爬下來,自然地來到父親的牀上,在兩人中間找一個最暖和的位置鑽進來,然後就百十用手抓父親的嘴巴,她喜歡聽父親講故事。
再旖旎的場景,多了一個胖孩子之後立刻就會從旖旎變成溫馨,這時候,宋喬就會起牀,笑吟吟的看着他們父女嘰裡咕嚕的說外星話。
兩歲的孩子正是學習說話的時候,這時候自然要滿足孩子的說話慾望,即便是沒有說話的慾望,也要引導孩子多說話。
《灰姑娘》這樣的故事自然不適合雲音聽,因爲這個孩子現在已經是類似公主一類的人物了,絕對不是《灰姑娘》故事中那種只有一個城堡的公主。
雲氏的封地放在關外,絕對是鄉侯的地位,如果再偏遠一些,就是亭侯。
即便是在關中,雲琅這個軍司馬,能在皇家禁苑中擁有一座大莊園的人也是絕無僅有的。
一家三口洗漱完畢之後,空中的溼氣早就被寒冷的空氣凝結成冰雪掉光了。
包裹好閨女,推開窗戶,正好看到張氏正在給赤裸着上身的霍去病擦拭水漬。
雲琅打了一個響亮的唿哨,雲音就歡喜的咯咯笑,霍去病沒好氣的看了雲琅一眼道:“你準備貪睡到什麼時候?再不練習一下槍盾之術,等到了白登山你就有苦頭吃了。”
“我學的是萬人敵,不是你這種百人敵,一般情況下,我以白登山爲劍,以馬邑爲柄,以黑虎山爲鐔,以大軍爲鋒刃,輕輕一揮,敵軍就會灰飛煙滅。”
“你的萬人敵是嘴上的萬人敵,我的百人敵卻是槍桿子上的百人敵,我就怕你這樣的萬人敵,一旦上了戰場,會被匈奴的一人敵給幹掉。”
“白登山的勝敗不在匈奴,而在於朝堂之上,如今,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你做好了麼?”
“你做好什麼準備了?”
“逃跑回來卻不會被陛下追究罪責的準備……”
“你無恥……”
“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認識我,另外,我可是大軍的輜重官,我要上什麼戰場啊?”
霍去病獰笑道:“等你上了戰場,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戰場上哪來的萬全之地!”
雲琅笑道:“我去白登山,與你們去白登山不太一樣,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張氏愣愣的看着他們兩人爭吵,開始的時候還以爲兩人會打起來,後來發現兩人除了鬥嘴之外,並沒有其它的舉動,這才惱怒的將赤裸着上身的霍去病拖拽回去。
“看不出來啊,那個混蛋就是想讓你在雪地多凍一會!”
霍去病拍拍健壯的胸膛笑道:“老子的身子就是鋼澆鐵鑄的!”
張氏沒來由的紅了臉,笑道:“知道,知道,我家夫君的身子骨就是鋼澆鐵鑄的,不過啊,還是不要中雲琅的計纔好。”
“那傢伙以前是羽林軍之恥,現在又是騎都尉之恥。”
張氏笑道:“說來也怪啊,你一個校尉將軍,副手應該是一位假司馬,爲何會派雲琅這樣的軍司馬過來?”
霍去病披上長衫坐在暖位上長嘆一聲道:“你能想到剛纔那個貪生怕死的混蛋,竟然能在匈奴進入上林苑的時候,一人陣斬了一十六個匈奴麼?”
“啊?”
“啊什麼啊,你以爲他的少上造實爵爵位,軍司馬的實職軍職是怎麼來的?
就是他立下了無數亂七八糟的功勞加上斬甲首十六的軍功,把他結結實實的送到這個位置上的。”
“我還以爲他膽小如鼠呢……”
霍去病苦笑道:“他一會膽子大的要死,一會又小的讓人發笑,膽小的時候,站在屋檐下都怕被磚瓦打破頭。
膽大的時候,敢在陛下腳下,千軍萬馬之前單騎殺死公孫起。
你都不知道,我當時爬在木龍上腦子都抽抽了,生怕,陛下調轉一下令旗,他就會被弓弩手給射成刺蝟。
不管他膽子到底是大,還是小,我都希望在戰場上把後背交給他,哪怕是戰死了,我都不用擔心殺我的是背後飛來的冷箭。”
“你跟李敢兩人可以結伴衝鋒,雲琅可以在後面壓陣,曹襄又是怎麼回事?他可是真正的膽小鬼。”
“你知道什麼,只要我還沒有戰死,阿襄就一定不會跑,如果我都戰死了,阿襄不跑還等什麼?
以後不要再說阿襄膽小的話,會傷了我們兄弟情義。”
張氏的話讓霍去病感到不舒服,他就站起身,離開山居,準備去找一下曹襄,好好談一下,他可以膽小,但是不能怯陣。
一道淡綠的身影出現在前面,這道綠色身影旁邊,真是撐着傘的曹襄,天上已經不掉雪渣子了,他撐的哪門子的傘。
霍去病的眉頭一下子就皺起來了,習慣性的擡頭瞅一眼雲琅的房間,發現這傢伙正抱着閨女站在平臺上衝着他擠眉弄眼的。
“阿襄也要成親了!”
“那個女人是牛家的閨女?”
“對啊,這傢伙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霍去病咬咬牙,衝着雲琅揮揮袖子就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山居,他今天不準備出來了。
也準備給雲琅,曹襄最後一段鬆散的好日子,一旦青草開始發芽,他就準備揮師北上。
冬日的山居是休閒恬淡的,只有背煤的背夫們不停歇的穿梭在白茫茫的天地間,踩出一條黑黑的道路來。
董仲舒踩着地上薄薄的白雪,一步一頓的在雪地裡漫步,身邊沒有隨從,也沒有書童,他只想在這個寒冷的日子裡,儘快的釐清自己的思路,然後與雲琅進行一場艱苦的談判。
董仲舒是一個老派人,他從不相信無緣無故的親近與好事,他相信這世上存在努力之後得到豐厚的回報這回事,他也相信日積月累之後儒家會興旺發達的讓人納頭就拜。
唯獨不相信,雲琅這種已經有了一定根基,並且有着明顯前途的人,會毫無條件的投在儒家門下。
罷黜百家,頓尊儒術說到底不過是一個說法而已,儒家自衛綰,魏其侯,時期就開始努力推行,到了現在,終於有了一線曙光,一路走來是何等艱難。
一旦公孫弘登上相位,儒家也就真正算是踏上了大漢朝最高的殿堂,從今後,將會是儒家來掌控這個龐大的帝國。
想到公孫弘登上相位,董仲舒未免有些失落……
皇帝接受了他的學說,卻讓公孫弘當上了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