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別讓我捱餓,住一年我也無所謂。”
這句話一說出來,雲琅就愣住了,他發現自己現在的要求好低。
“你被陛下罰俸一年,還要另外罰銅三十斤,按照大漢律法,你如果願意繳納五十斤銅,就能免除剩餘二十一天的刑罰,錢我已經幫你交了,現在就能走了。”
“我記得陛下要我住滿六十天的。”
“陛下說過這句話,事實上你已經完成了六成的刑罰,如果沒有陛下這句話,你殺死公孫進的事情中尉府已經有了章程,你有功無過,即便是犯了衝撞陛下的罪過,也只需要繳納一百斤銅就能免於處罰。”
“這就是說,我還是被陛下給坑了?他看似大度,實際上卻在害我?”
“大概就是這樣,陛下看你不順眼,這是沒法子的事情。”
“他爲什麼看我不順眼?”
“因爲你活的比他還要舒坦……”
“這也是罪過?”
“必須是!”
雲琅搖頭,從懷裡掏出那根藏在懷裡的雞腿遞給司馬遷道:“這個也給你了。”
司馬遷接過雞腿嘎嘎的笑道:“出去重新做人啊!”
雲琅喜歡現在的司馬遷,拍拍他的手,又朝司馬談拱手施禮,最後衝着監牢深處喊道:“應先生,我走了。”
應雪林從監牢裡面探出頭笑吟吟的看着雲琅道:“你走了,獄卒就不會剋扣我們的口糧了,約會允許家眷來看我們,趕緊走吧,估計我這幾日也會出去,聽說你家冬日不冷,給某家留一間淨室,我要修道。”
雲琅笑道:“求之不得。”
說完話,就在獄友們的告別聲中離開了監牢。
張湯站在二重門的後面,揹着手瞅着滿天飛舞的黃葉,見雲琅出來了,就苦笑道:“你還不如再坐二十一天的牢。”
雲琅搖頭道:“不成,我如果這一次沒有反抗,下一次陛下會關我一年的。
原本只是讓應縣令降降火氣的,沒想到降火氣也需要半年之久,人生苦短,浪費不起。”
“你總是不聽別人最中肯的建議,這樣會吃很多虧的。”
張湯嘆了口氣,似乎非常的不滿。
“我其實是一個野人,現在我並不忌諱把這事告訴您,主要是我現在已經有了足夠的自保能力,至少,不用在刻意的掩飾我野人的身份。
既然我是野人,天生就喜歡自由自在,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以前當我還是一個野人的時候,雖然過的沒有現在這麼舒坦,卻不用擔心有誰會把我抓進監牢。
如果那個人想要殺我的話,我甚至沒有任何的反抗餘地,除了自由自在的活着,我對這個世界別無所求。“
張湯看着雲琅笑了,捋着鬍鬚轉身走上臺階。
之給雲琅留下“你想多了”這四個字。
遊春馬就在中尉府大牢的門口,劉二牽着它正在等待雲琅,有些人不用多說話,一個笑容,一個眼神就能有千言萬語。
“回家!”
劉二跨上戰馬吆喝一聲,十六匹戰馬就簇擁着雲琅潑喇喇的出了長安城。
對於這座城市,雲琅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快馬抵達陽陵邑的時候,卻被長平給攔住了,上了她的馬車,纔看見衛青笑吟吟的看着他。
“你家冬日裡暖和,就去你家過冬。”
衛青笑的和煦,眉宇間盡是溫柔,不見一絲一毫的大將軍霸氣。
此時的衛青與點將臺上的衛青判若兩人。
“您不必如此!”
雲琅的聲音有些顫抖,衛青是出了名的不替人出面的人,但凡與長平侯府有關的事情,都由長平來處理,衛青留給世人的印象除過醉心軍事戰陣之外再無所求。
現在他卻要住進雲家去,這裡面的含義不言而明。
長平在雲家居住一輩子都說明不了什麼問題,衛青居住一次袒護雲琅的意思就非常的明顯。
“少年人喜歡鮮衣怒馬,就不要跟我們兩個長輩待在一起了,去騎馬領路吧。”
衛青見雲琅有些失態,就輕笑一聲幫他解了圍。
長平見雲琅下了馬車,就對衛青道:“早知道他這麼好拿捏,你就該早些出手纔是。”
衛青笑道:“就算是小狗被你捏在手裡他也會叫喚幾聲,何況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少年。
拿捏他做什麼,做長輩的是給晚輩鋪路的,緊要的關頭,即便是用身體墊在他們的馬蹄下,也要助他們縱馬狂奔離開泥潭。
兵法雲:攻心爲上!”
長平親暱的趴在衛青的膝蓋上嬌笑道:“男孩子就該夫君這樣的英雄出馬,你看看那個混賬小子,被我打得那麼慘雖然在求饒,卻口不應心的。
您就說了一句話,那傢伙眼淚都要下來了。”
衛青**着長平錦緞一般的長髮喟嘆一聲道:“我又不是一個聖人,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似雲琅這樣的少年人,又有誰會不喜歡呢?
陛下喜歡人的方式就是折磨他,打磨他然後委以重任,陛下忘記了一件事,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般喜歡功名利祿,有些人即便是躺在泥潭裡也自得其樂。”
長平坐起身懊惱的對衛青道:“不能這樣說,您是兵家門徒,又不是師從黃老之術,既然是一柄鋒利的長劍,就不該總是藏在套子裡。”
衛青笑而不言,只是透過車窗看外面的荒原,過了很久低聲對長平道:“等我殺光匈奴人,我就陪你在驪山隱居,足不出戶直到老死。”
長平深深地嘆了口氣,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能夠歸隱泉林也是一大幸事。
兩天後,雲琅回到了雲家,小蟲跟紅袖一人抱着他的一條腿哭得快要死過去了。
兩個月沒回家,而且被關進了監獄,她們兩個也不知道哭過多少次。
雲家的人全來了,一大羣人將大門口擠得水泄不通,有歡笑的,有大哭的,有一邊笑一邊哭的。
雲琅臉上滿滿的都是笑意,不好甩開小蟲跟紅袖,遠遠地看見宋喬站在小樓下,就得意的揮揮手,宋喬手擡高了一半,就迅速的回自己居住的小樓去了。
蘇稚自然是不管不顧的大喊大叫,人太多,雲琅聽不清她在喊些什麼,勉強給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就被自家的僕婦簇擁着進了家。
好在樑翁還知道招待衛青跟長平,急促的將長平,衛青安頓在長平平日裡居住的主樓上,吩咐茶娘奉茶,就匆匆的離開去看自家小郎去了。
衛青笑吟吟的瞅着雲琅被一羣婦人簇擁着去了熱水池子洗刷牢獄晦氣,回過頭對長平道:“很好地一羣婦人。”
長平感慨的搖搖頭道:“也不知這小子是怎麼做到萬衆歸心的,雖說他對這些婦孺有活命之恩,可是啊,這種發自內心的歡喜卻不是假裝就能做出來的。”
“所以說,這是一羣很好的人。”衛青漫步走上二樓瞅着霧靄沉沉的驪山漫不經心的道。
“咦?您在看什麼?”
衛青笑道:“我在看這座奇怪的山,它狀如奔馬,隳突乎南北,左衝右殺終難逃終南山之羈絆。”
長平吃了一驚連忙道:“不敢胡思亂想!”
衛青低下頭寵溺的看着長平道:“就是興之所至,隨便想想,還不敢脫離羈絆。
不過啊,我希望那個小傢伙能衝殺出去,活的自由自在,你要知道,駿馬本就不該有馬具!”
長平鬆了一口氣道:“老馬就該守住馬槽!”
衛青大笑道:“你不能連老馬的一點想法都阻止吧?那樣做可就太霸道了。”
長平認真的看着衛青道:“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我的弟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所以,忘記你剛纔的想法,想想可以,不要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