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其實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這個混蛋,弄死他,他還下不了手,如果他現在沒有被困在檻車裡,揍這傢伙一頓是一個很好地選擇,即便如此,他的拳頭已經穿過檻車欄杆雨點般的落在侏儒的身上,直到打累了,才停手。
現在?只能讓這傢伙繼續倒吊在檻車邊上,就像一隻剛剛被他射死的野豬。
這傢伙人雖然不大,眼淚口水卻多的令人崩潰,不一會檻車欄杆上就被他的口水跟眼淚浸溼了一大片。
再加上他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巴,雲琅不得不用被他丟過來的石頭塞住。
“皇家不講理啊,說好了要把我送牢房裡,怎麼還關在檻車裡。”
侏儒偷偷地把石頭從嘴裡取出來,四處瞅瞅見沒有人在這裡,就小聲道:“對你好你還不領情,還把我吊在檻車上,有你這麼報答恩人的嗎?”
雲琅笑道:“你對我好的方式就是羞辱我,還往我頭上丟塵土,丟石頭,丟木棍雜草?”
侏儒苦笑一聲道:“我跟在陛下身邊已經十五年了,你覺得是你瞭解陛下,還是我瞭解陛下?”
雲琅愣了一下道:“自然是你!”
侏儒淡淡的道:“我伺候了陛下十五年,也被他踢了十五年,你以爲我這一身捱揍的本事哪裡來的?那是被陛下生生的給踢出來的,踢啊,踢啊,不管是誰被脾氣不好的陛下踢了十五年之後,也會有這身本事。
知道不?我的骨頭斷過二十七次,外傷,內傷能是家常便飯,我吐過的血沒有一盆子也有七八碗。
陛下跟阿嬌貴人鬧翻的那個晚上,我的肋骨斷了四根,宮裡的郎中一度以爲我已經死了,結果,天亮之後,我又活過來了,且能大口的吃飯。
兩個月後,我又站在陛下的面前了,還能繼續給陛下表演儺戲,陛下還是那麼喜歡用腳踢我。”
雲琅的脖子彎不下來,只能瞅着前方道:“優伶不是可以離開大內的嗎?”
“我這樣的人離開大內還怎麼活?不出三天,我這些年積攢的錢財就會被別人搶光,如果僥倖沒死,沿街乞討就該是一個最好的下場了,還不如在皇宮裡捱日子。”
雲琅想了一下,就鬆開鐵鏈子,讓這個侏儒落在地上,不論這傢伙說的是不是真的,至少這一番話打動了雲琅。
侏儒坐在地上一邊整理鐵鏈子一邊道:“我很確定,你得罪了陛下,陛下是一個非常小氣的人,只要心裡有了一根刺,這根刺就會在他的心裡生根發芽,最後成爲對你的成見。
想要以後的日子好過,就要把這根刺拔掉,你現在的遭遇越是悽慘,以後的日子就越是好過。
如果悽慘到讓陛下以爲你接受的懲罰遠遠超過了對他的冒犯,那麼,這根刺就不存在了。
陛下原本是要抽你三鞭子的,結果,他身後跟着文武百官,爲了彰顯仁慈之心,陛下只抽了一鞭子,所以,你在他心中已經種了一根刺。
天知道這根刺會在什麼時候生根發芽……
知道不?我今天是第一次吃牛肉,還是別人沒吃過的肉,是你把我當人一般正式給的吃食。
我連捷人雖然長得矮,心裡卻從來把自己當成了大丈夫,一飯之恩,我連捷就通過幫你拔除陛下心中的那根刺來報答吧。
聽我的,現在趁着沒人把你弄得再悽慘一些,再憤怒一些,英雄好漢我見得多了,在陛下面前充英雄好漢的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就算如日中天的大將軍衛青,在陛下面前也是繞指柔,沒脾氣的,高臺上才接受了陛下的大禮,回到宮中,他的跪坐就比別人高一些。”
“怎麼說?”
“怎麼說?呵呵,高一些的就不是跪坐,而是真的在跪拜,一場酒宴一個半時辰,衛青就跪了一個半時辰。
酒宴散盡,人人都誇大將軍禮儀周到,沒有一人嘲笑大將軍向陛下服軟,因爲每一個人都知道,如果他們碰到這樣的事情,做的只會更加的不堪。”
雲琅從善如流,一頭就撞在檻車上,鼻血長流,也不制止,任由鼻血流的滿下巴都是。
他準備活很長時間,準備生很多的孩子,準備給這個世界丟下自己的痕跡,準備將始皇陵完全掩埋掉,所以,他一點都不想死。
侏儒連捷又往雲琅臉上丟了一把灰塵,還爬上檻車,費力的撕碎了雲琅的上衣,累的氣喘吁吁,這才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想想不合適,這傢伙又爬上檻車,從雲琅的下巴上借了一點血塗在臉上,然後就躺在地上,按着遊春馬的蹄子,在他的肚子上留下了幾個印痕。
張湯上來的時候,雲琅的眼睛紅的如同炭火,不說話,卻死死的盯着那個侏儒連捷,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算了,那是陛下的開心果,陛下踢他一次,大將軍就會在北方大捷一次,所以,被陛下改名爲連捷,他被你的坐騎傷的不輕,就由他去吧。”
張湯僅僅看了一下現場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似乎非常的無所謂,看來,這個連捷真的非常受皇帝喜愛。
雲琅怒道:“不知道這人能否用錢買?我想買回去,天天當球踢!”
張湯鄙夷的瞅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連捷道:“陛下也就討一個彩頭,一旦沒了興致,一個伶人而已,你就算把他千刀萬剮也沒有人會過問。
這樣的人得勢便猖狂,一介狗才罷了,當年韓安國也抵辱於奴隸人之手,跟他們計較沒的辱沒了身份。”
雲琅終於從檻車裡出來了,他蹲在連捷的身邊,連捷嚇得用雙臂撐着連連後退。
“我在我家等着你,到了我家,你一定會歡喜的度過一生的,嘿嘿嘿,我家有老虎,你會喜歡上我們家的。”
“別……”連捷的眼淚都下來了,將一張胖胖的髒臉衝出兩道痕跡,恐懼的全身發抖。
雲琅再次見到劉徹的時候,悽慘的模樣果然博得了劉徹的歡心,滿屋子的大臣在看到雲琅的第一眼就鬨堂大笑。
唯有坐在大帳外面的霍去病,曹襄,李敢三人的眼睛裡似乎要噴出火來。
劉徹很享受雲琅的狼狽,舉杯對年邁的費通勸飲道:“抵辱於奴隸人之手,對這些眼睛長在腦門上的傢伙教訓最是深刻。”
費通大笑道:“年輕人就該吃盡人間苦楚,受盡人間磨難,該吃的虧要吃,然後方知人間正道是滄桑,如此三起三落之後方可大用。”
劉徹笑道:“才學是夠了,性情還要繼續磨勘,卻又不能把性子磨光了,一個個都成了滑不留手的圓球,也是大漢國的災難。”
費通笑着對尷尬的站在帳篷中間的雲琅道:“吃一塹長一智,年輕人吃點虧不算壞事,回家後準備一下,老夫要去你府上嚐嚐陛下說的天下第一庖廚的手段。”
衛青在一邊連忙拱手道:“費公擡愛了。”
然後衝着雲琅喝道:“還不下去換衣洗漱,這個樣子好看嗎?”
雲琅知道自己的目標已經達到,單膝跪地向劉徹行禮道:“微臣謝過陛下恩遇。”
劉徹放下酒杯道:“朕原以爲懲罰的輕了,既然你還是沒有避開懲罰,就當是朕對你的處罰已然結束,從此之後如果還是如此孟浪,兩罪並罰。”
雲琅應諾一聲就離開了大帳,雖然獲得了真正大佬的喜愛,他對這裡也沒有半分的留戀。
這裡的說的話很假,笑容也是假的,有應付這些人的功夫,不如去看看霍去病他們那張讓人心情愉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