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不知道劉據是怎麼想的,卻知道阿嬌現在的模樣。
見到阿嬌的時候,雲琅發現,昔日高傲的如同鳳凰一般的阿嬌似乎在一夜間老了好多。
整個人死氣沉沉的。
“人家比你小十一歲……與我的年紀相差不大。”
阿嬌點點頭道:“這一次我徹底被衛子夫打敗了。”
雲琅聳聳肩膀道:“這是硬實力,沒法子的,說實話,你能生下藍田已經是蒼天有眼了。”
阿嬌又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雲琅又道:“大漢國平靜了十年,現在又要亂了。”
阿嬌道:“誰都能看的出來,臣子們對陛下失去了敬畏之心,皇子們也因爲陛下此次利用劉據整肅朝綱的事情,發現陛下對劉據已經極爲不滿意了。
一個個暗地裡私自聯絡重臣,準備博一個君王之位。
好在陛下剋制住了自己殺人的慾望,僅僅將紛亂控制在朝堂上,並沒有擴散到民間,這是阿彘最近唯一做對的一件事。
至於衛氏懷孕這件事,很糟糕!”
雲琅聞言笑了,朝阿嬌拱拱手道:“雲氏將要售賣一些產業,不知長門宮有沒有興趣接下來。”
阿嬌瞅了雲琅一眼道:“你要是賣雲氏莊園,我出雙倍價格。”
雲琅搖頭道:“雲氏莊園不賣,我準備將蜀中的一些產業讓出來,也就是一些絲綢作坊,染坊,絲綢店一類的產業。
長門宮如果接下來,大漢國絲綢印染業將全部是長門宮的天下,如此一來豈不美哉?”
阿嬌笑道:“你家在涼州的產業我也感興趣,如果出讓我會接下來。”
“爲什麼會是涼州?那裡不過是蠻荒之地,不易管理且不說,那裡盜賊多如牛毛,賣給你豈不是在坑你?
多年老友,雲琅不做沒心沒肝的事情。”
阿嬌捋着垂在胸前的一縷頭髮道:“別人擔心盜賊,你覺得我長門宮擔心盜賊麼?”
雲琅嚴肅的道:“涼州盜賊來去如風,我在涼州任上幾次預備要捕捉盜賊,卻總是功敗垂成。
長門宮沒有我當年在涼州任上的那些方便,捕捉不易,我們還是談談蜀中,如果貴人覺得蜀中太小,巴中的硃砂礦,滇南的銅礦可以一併買走,不知貴人意下如何?”
聽雲琅說了這麼多,阿嬌臉上浮現出狐疑之色,瞅着雲琅道:“你賣蜀中絲綢作坊以及染坊,我明白,你是想重新佈局雲氏,如果你連巴中硃砂礦,滇南的銅礦一起出手,我就不明白了,你這人對各種礦情有獨鍾,如今連你最喜愛的礦藏也要出手,你想幹什麼?
跑路?
揹着一大堆金銀你準備跑哪裡去?
說說,如果是好地方,不妨帶上我,在長門宮居住了這麼多年,多少有些膩味了。”
“帶你走?”
雲琅尖叫起來……
阿嬌嘆口氣道:“女人變成老女人了就這點不好,總是不能讓男人放棄一且去追求。
而你們男人變成老男人了,就會越發的老奸巨猾,再無半點熱血可言。
還是年輕男子好些,就像你當年說的那般,可以衝冠一怒爲紅顏……多好的比喻啊,無數少女夢中無不有一位可以爲她放棄一切,爲她披荊斬棘的好男兒,唉,雲琅,你老了!”
雲琅驚恐的瞅着阿嬌低聲道:“我們在談生意,談的好好地,你爲什麼會說這麼奇怪的話題?
我如果帶你走,你信不信陛下會把這天下翻個遍,把我們捉出來,然後再把我們剁成狗肉醬喂狗?”
阿嬌白了雲琅一眼道:“所以說你老了……既然已經成了一文不值的老男人,就快點滾,莫要讓我看着生氣。”
雲琅笑了,指着阿嬌道:“老男人不值錢?陛下年紀大了,在你這裡依舊價值萬金。
衛氏有了身孕這件事對貴人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看開些,男人老婆多了,總會出這樣的事情。”
阿嬌瞅着雲琅那張可惡的臉道:“如果女人有很多男人,你會接受這樣的打擊麼?”
雲琅搖搖頭道:“不接受,而且會非常的憤怒。”
“既然如此,這就有趣了,你不能接受的事情憑什麼要我看開些,你不覺得虛僞嗎?”
雲琅抓抓腦袋苦笑道:“按理說一個茶壺配幾個杯子是合適的,一個杯子配很多茶壺就有問題!”
阿嬌大笑道:“一個壺裡裝甜茶,一個壺裡裝苦茶,再配一個裝花茶,一個裝油茶,喝夠了甜茶就喝苦茶,喝足了苦茶就喝花茶,覺得花茶寡淡,就喝油茶,如此飲茶豈不是比喝你們男人一種茶更加的自在,更加的愜意?
我母親就是這麼做的,今年已經七十餘歲了,身邊的男子多如牛毛,依舊對她趨之若鶩,你有什麼意見嗎?“
雲琅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艱難的搖搖頭道:“沒有!”
阿嬌點點頭重新坐在雲琅對面,拎起潔白的茶壺往自己的白瓷杯裡倒了一杯清茶,啜飲一口道:“現在,我們可以好好地談談生意了,我想看看你這個沒心肝的傢伙到底會把我坑成什麼樣子。”
“劉髆開始奪嫡了,這件事你知道吧?”
阿嬌嗯了一聲道:“知道,是我安排的,陛下並不喜歡一成不變的孩子,如果劉髆自己都對皇位毫無興趣,陛下不會卑賤到親自將皇位交到他手裡。
不過呢,那個孩子似乎不擅長這些,需要我們去教。”
“那就買下雲氏在巴蜀乃至滇南的產業,對他來說,那是他爭奪天下的基礎。”
“你就是因爲發現劉髆開始奪嫡,才準備把這些基業售賣的?”
“是啊,我聽說劉髆開始奪嫡了,還啓用了犬臺宮的人,就想到可能是你支持的。
身爲他的太傅,我覺得有必要幫他一把!”
阿嬌笑道:“你真的以爲劉髆有機會?就不擔心衛子夫肚子裡的孩子?”
“最大的變數來自於陛下,不是哪一個孩子。”
“你真的不是爲了逃跑開始變賣家財?”
“不是,我能跑到那裡去?”
“說不準,你這人身上有太多的謎團,我很擔心某一天醒來發現你雲氏莊園成了一座空宅。”
“這其實也是我的幻想,我試過了,我帶不走那麼多的人,而居住在雲氏的人,沒有一個是多餘到可以拋棄的人。”
“你開始反擊了是吧?”阿嬌有些唏噓。
雲琅笑道:“八年前我就開始反擊了,你知道的,我不是一個願意束手待斃的人。”
“所以說,這些年你處心積慮的將雲氏與皇族混合在一起,讓雲氏與皇族結合的非常緊密,一旦雲氏出事,大漢國會受到重創是不是?”
“是的,這是我的自保之道,說句貴人不愛聽的話,我喜歡人與人之間純粹的情感,卻不敢把所有的身家性命維繫在情感上……
人,是一種很殘忍的動物,有時候爲了某種現實,會做出讓自己痛心,難過,甚至撕心裂肺的事情來。
畢竟,情感這東西只傷心,不傷肉體。”
阿嬌感慨的看着雲琅道:“你這種人活該可以長命百歲,活該可以快活一生。”
雲琅笑着道:“爲自己活着,聽起來似乎非常的自私,你這樣做了之後,你會發現爲自己活着非非常的舒坦。”
“你這種爲自己活着的說法,只指你自己嗎?”
“如果指我自己,一定會活的更加快活,只可惜很難做到,我說爲自己活着,也包括哪些我在乎的人,沒了他們,我就快活不起來。
好了,我該走了,記得讓人去找霍光接收巴蜀,滇南的產業。”
阿嬌點點頭。
雲琅才走了幾步,就聽阿嬌落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以後多來長門宮走動,走動,我徹底沒了丈夫,不想連朋友都沒有……”
雲琅回頭衝着阿嬌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笑了一下就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長門宮外的梧桐樹終於有一片早熟的黃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