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沒有等到太陽出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長平將他打理的很乾淨,他臉上的笑容也非常的和煦,走的了無牽掛。
雲琅,曹襄,衛伉幾個晚輩送他入冰棺的時候,幾乎感受不到多少重量,纏綿病榻五年……疾病已經耗幹了他的血肉。
跪坐在靈棚裡,雲琅聽見趙周唸了皇帝的詔書,內容非常的多,讚譽之詞也滿坑滿谷,大司馬職位又還給衛青了……只是,變成了哀榮。
這些東西雲琅不是很在乎,他的目光大部分時間都放在長平身上,他總覺得長平似乎在衛青去世的那一刻起,也死了。
劉據來的時候,執禮甚是端正,甚至扶着衛青的冰棺哭了好長時間。
不知怎麼的,雲琅總是覺得能從劉據的哭聲中聽出一股子笑意來。
他甚至覺得與其說劉據在扶棺大哭,不如說他是在扶棺大笑。
按理說,衛青去世了,對他這個外甥沒有半點好處,可是,這種怪異的感覺縈繞不去。
狗子給雲琅送來衣衫的時候,雲琅第一次覺得有必要派人去查探一下劉據,這幾年,自己不願意跟劉據打交道,又不好跟母親他們做對,就放鬆了對劉據的監察,現在看來,劉據這傢伙真的是很有問題。
狗子是一個機靈的人,見雲琅的目光總落在劉據的身上,就深深的看了看劉據一眼,離開了百花谷。
狗子並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長安找到了褚狼。
緊接着,褚狼就再一次消失了。
雲琅對於褚狼跟狗子以及毛孩他們的事情不太關心,這三個人似乎更喜歡跟霍光打交道。
這幾年以來,褚狼變得更加神秘,一年中難得見他幾次,而狗子卻總是在雲琅面前晃盪。
至於毛孩這傢伙,從來就沒有離開過雲氏莊園一步。
有時候在褚狼回家的時候,這傢伙會長久的跪在雲琅腳下,感情飽滿的說一些此生永不背叛的傻話,每到這個時候,雲琅總想讓他站起來喝一杯。
不過,雲琅相信,褚狼現如今應該很厲害了。
醜庸跟褚狼的幾個孩子都在雲氏執役,最醜的一個女孩子是雲哲的貼身侍女。
因爲太過醜陋,雲哲從來沒有把這個叫做褚紅英的女孩子當做女人看過。
他知道這樣做不對,可是,褚紅英堅決的要雲哲把她當成男子來看。
時間長久了,雲哲對她的性別意識就更加的模糊了。
實際上,藍田也沒有把褚紅英看成女子,一個修習了靠山婦所有本領的女人,此生基本上就跟女人這個詞無緣了。
褚紅英說是雲哲的侍女,卻從來不管雲哲的生活起居,在雲哲的小院子裡,她有自己的房間,而且,平日裡並不怎麼出現在衆人面前。
只有雲哲需要諮詢一些他不懂,或者對某一件事情好奇之後,褚紅英才會出現在雲哲身邊。
藍田對褚紅英的小屋很感興趣,事實上,藍田對雲氏所有她不方便去,不能去的地方都充滿了好奇心。
趁着雲琅跟宋喬以及家中的長輩都去了百花谷參加衛青葬禮的功夫,藍田再一次來到了雲哲的小院子裡,見褚紅英不在,就悄悄鑽了進去。
藍田從未見過如此多的鎖……
褚紅英屋子裡的櫃子,盒子,箱子非常多,每一個櫃子,盒子,箱子上都上了鎖。
而且是雲氏特製的銅鎖,這種鎖,藍田還沒辦法用簪子打開。
“防我跟防賊一樣!”
藍田恨恨的嘀咕了一句。
覺得身後似乎有人在看她,轉過頭,就看見褚紅英龐大的身體就在她身後不足一尺的地方,所以,她轉過頭的時候,幾乎跟褚紅英鼻子對鼻子。
“我就是看看!”
藍田迅速的後退一步,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要跟一個侍女解釋自己的行爲。
“下人居住的賤地,公主不宜光臨。”
藍田聽到這句話,就像是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大叫道:“我是雲氏未來的女主人!
我哪裡不能進?”
褚紅英冷冷的道:“等你成了雲氏主婦再說,另外再說一句,即便是宋喬夫人,也不能進入這裡。”
藍田自然知道,這個侍女真正的身份其實是雲氏家臣,雲哲也曾經告訴過她無數遍,不要招惹這個可憐的女人。
惱羞成怒之下,準備發火的時候,她就看見了皮球一般圓滾滾的連捷從門外走進來。
“你這個矮冬瓜也來欺負我?”
對於雲哲的話,藍田還是願意聽的,既然雲哲不願意她去欺負褚紅英,那就只好把怒火發泄在連捷身上。
十餘年來,連捷的變化不大,主要是因爲肥胖的緣故,他並不顯老,如果忽視他滿頭的白髮,他跟十幾年前幾乎毫無變化。
“公主如果覺得不高興,可以踢老奴一腳,昔日陛下遇到煩心事的時候,就以踢老奴爲樂。”
連捷笑嘻嘻的回答,還故意跪了下來,如此一來,他的身體就變成了一個大圓球上摞着一顆圓滾滾的腦袋,有着說不出的詭異跟滑稽。
藍田在這兩人的注視下,拍拍手嘀咕道:“好髒的屋子,也不知道擦洗一下。”
連捷笑道:“就是啊,褚紅英就是一個髒女子,公主快些離開,免得腌臢了衣裙。”
藍田很羞恥的離開了,連捷就瞅着褚紅英道:“這間屋子裡明明什麼都沒有,爲什麼不給她看?”
褚紅英依舊冷冷的道:“既然是僞裝,自然要僞裝到底,這些年想要進這間屋子被我們殺掉的人還少了?
既然已經做好了假象,就要持之以恆。”
連捷的胖臉上有了一絲笑意擡手拍拍褚紅英的腰肢道:“莫要懈怠了,最近家裡的麻煩事情多,大司馬走了,我們的日子將會更加的難過,此時此刻,正該是我們這些寄身雲氏的可憐人爲主家分憂的時候。
打開地道,我要取東西。”
褚紅英掀開牀鋪,輕輕一推就把沉重的大牀推到了一邊,牀下露出一扇門,又幫連捷拉開了那扇大門,一條地道就出現在那裡。
連捷踩着臺階走了進去,褚紅英又將拉起來的門板放下去,重新將大牀歸位,自己坐在牀上,擦拭一柄厚重的斬馬刀。
藍田氣呼呼的走進雲哲的書房,正在看書的雲哲合上書卷笑道:“告訴你莫要去紅英的房間,你就是不聽。”
藍田奇怪的道:“你怎麼知道我去了那個胖女人的房間?”
雲哲指指自己桌子邊上的一盞小銅鈴道:“你剛剛進去,這個銅鈴就響個不停,紅英本來在我這裡跟我說話,聽到鈴鐺響了,才趕過去的。”
藍田的眼珠子轉了一下道:“那個房間一定很重要是吧?”
雲哲點點頭道:“裡面除過有一條地道之外,什麼都沒有,就是有好多賊人對那間房子很感興趣,聽紅英說,已經被她捉住七八個賊了。”
“地道?”
“對啊,地道,直通雲氏珍藏往來書信的地方,也就是一個……一個檔案室,至少我耶耶是這麼稱呼的。”
“你就這麼直接的告訴我了?”
藍田心中的滋味確實很難形容。
雲哲認真的道:“雲氏也是一個大族,所以也有一些需要保密的東西。”
藍田翻了一個白眼道:“長門宮就沒有這麼些密室。”
雲哲憐憫的瞅瞅藍田道:“誰說沒有?你知道長門宮大殿到底有幾層嗎?”
“五層!”
“錯了,五層半。”
“胡說八道!我家我豈能不知道!“
雲哲嘆口氣拉過藍田擁在懷裡道:“長門宮最重要的東西就在那半層裡,我進去過。”
“我爲什麼不知道?”藍天再一次尖叫了起來。
雲哲親親藍田嬌嫩的面龐道:“母親不讓我告訴你,說你性子太急躁……”
“爲什麼你會知道?”
雲哲抱緊了劇烈掙扎的藍田微笑着道:“因爲我是母親的女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