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接連下了十一天之後,終於雨過天晴。
在這十一天中發生了很多事情。
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濟北王劉胡薨斃這件事。
沒人能說清楚濟北王是怎麼死的。
就連跟濟北王睡在一張牀榻上的濟北王妃也不清楚,只知道早上起牀的時候濟北王劉胡怎麼都喚不醒。
繡衣使者檢查過劉胡的身體之後,沒有發現任何不妥之處,他是在睡夢中去世的。
皇帝的行在中自然不是舉辦喪事的地方,於是,濟北王妃就在十里之外搭起了靈棚,將棺槨安置在這裡。
雲琅等一干皇族勳貴自然是要去拜謁一番的。
“濟北王死了,大雨就停了,現在就等東海官員稟報東海大魚浮屍海上的消息。”
曹襄對諸侯王死亡的程序非常的瞭解。
“諸侯薨斃,大魚死,這事難道是真的?”
“必須是真的!”
曹襄回答的斬釘截鐵。
雲哲拉拉父親的袖子低聲道:“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耶耶,真的有幾千裡那麼大的魚嗎?”
雲琅搖頭道:“不可能!”
“爲什麼?莊子都說了。”
“他在胡說八道,在意淫,他後面還說——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你想想都不可能出現這種東西,如果是真的,人活不成現在的規模。
最大的魚叫做藍鯨,長十餘丈,重三十六萬斤!
以後別人問你最大的魚有多重,就這麼說,不過呢,這種魚並非卵生,而是胎生,跟牛馬一般,只是生活在水中,我西北理工的先賢並沒有把它歸類於魚類。”
“咱家的書上沒有記錄。”
“回去就寫……”
雲氏父子的談話在悲愴的氣氛中很不合時宜,不過,濟北王府的人也沒有心情追究這件事。
濟北王世子劉寬甚至有些歡喜……
濟北王妃戴着黑色的面紗,跪坐在毯子上木頭一般的杵在那裡,看不出悲喜。
雲哲走到濟北王妃身邊,從懷裡掏出一把琉璃珠子遞給了濟北王妃。
濟北王妃掀開面紗瞅着雲哲,不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
“耶耶說,濟北王府可能有很長一段苦日子要過。”
濟北王妃接過那一把琉璃珠子,眼角有淚水滑落,擡手摸摸雲哲的面龐輕聲道:“我上次唐突了,你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孩子。”
雲哲低聲道:“保重。”
濟北王妃就點點頭重新戴上面紗呆坐在那裡。
“那個戴黑紗的女人屁股好大!”
曹襄的目光沒有落在棺槨上,而是落在別的地方。
霍去病冷笑一聲道:“已經在找靠山了,要不然不會不遮屁股,光遮臉。”
雲琅瞅了一眼,人家已經重新坐好,豐隆的臀部被黑紗遮住了。
曹襄怪笑道:“沒看上你!”
雲琅搖搖頭道;“我不喜歡這種用屁股看人的。”
曹襄嘿嘿笑了片刻道:“我喜歡看屁股多過看臉!”
一個大人物死掉了,很容易造成一種詭異的喜劇效果。
人死掉了,他所佔有的財富跟富貴就成了無主之物,對於勳貴們來說嚼食同伴的屍體自肥,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
被嚼食的人,也有這樣的自覺。
曹襄不發話,曹氏的管事已經帶着悲慼的表情去找濟北王妃了,希望她能夠節哀,努力的活下去,繼續造福世人。
曹氏的商行總是進不去濟北國,在這個封國裡,從法理上來講,都是屬於濟北王的。
曹襄知道濟北王世子劉寬可能要空歡喜一場了,因爲皇帝陛下只要有機會除國,他絕對不會放過的。
一片新的空白商業領地出現了,曹襄如何肯放過?
他進去了,雲氏,霍氏也就進去了。
當天晚上,曹襄跟濟北王妃談話談了整整一夜,天沒亮的時候就匆匆離去了,看樣子已經談的很透徹了。
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疲憊的曹襄懶懶的對雲琅跟霍去病道:“濟北國物產不豐,最賺錢的生意卻是魚鹽,不是生產這些東西,而是所有的魚鹽想要進入關中,離不開濟北。
我準備在這裡建立轉運站,你們有什麼想法?”
雲琅搖頭道:“我對山東沒有想法,也不喜歡這裡。”
霍去病道:“我也沒有想法,我喜歡草原跟荒漠。”
曹襄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
雲琅笑道,你付出了那麼多,活該你獨吞,只希望你胃口好,別被人家彈劾了,這可是大罪!“
曹襄笑道:“我舅舅要是準備收拾我,我就算是一個真君子,該掉腦袋一樣掉腦袋,如果沒有這個想法,我就算把天捅破了,也會平安無事。”
太陽出來了,大地依舊泥濘,濟水依舊洶涌,想等到河水消褪,還需要幾天。
進入了秋天,被大雨澆灌之後,天氣就暖和不起來了,春寒料峭,秋寒一樣料峭。
只是起了大霧……
等不到皇帝敕封的劉寬,死在了寒霧中……
東海有使者來報,東海出現了大魚浮屍,一大一小……
劉寬的死非常的詭異,面色鐵青,腦門中間有一枚釘子幾乎從下顎透出來。
雲哲守候在皇帝身後好長時間了,皇帝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大帳外邊的寒霧發愣。
雲哲個子矮,想給皇帝披上裘衣,卻總是夠不到,於是,隋越就抱起雲哲,方便他給皇帝披衣。
劉徹回首看了雲哲一眼,虎步龍行的回到桌案邊上,對跪在地上的新的繡衣使者首領道:“徹查!”
繡衣使者首領應答一聲,就倒退離開帳篷。
見皇帝拿起了筆,雲哲就趕緊給皇帝研墨,墨已經研好了,皇帝卻丟下手中筆看着雲哲道:“你怎麼看?”
雲哲吃了已經,墨條差點從手上掉出來,左右看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皇帝沒有指望雲哲回答,自顧自的道:“劉胡死有餘辜,劉寬之死是誰做的?”
“不是我耶耶!”
雲哲不知道那根弦不對,竟然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劉徹笑了,微微閉着眼睛悠悠的道:“雲氏不會爲了一點資財殺人,這一點朕是信得過的。
聽說你給了濟北王妃一把珠子?”
雲哲不敢跟皇帝鷹隼一般凌厲的目光對視,低頭道:“她死了丈夫,很可憐。”
劉徹點點頭道:“常懷仁慈心,是福不是禍!”
雲哲看一下帳篷外空蕩蕩的空間,小聲道:“我耶耶說,再耽擱下去,泰山上就要下雪了。”
劉徹道:“下刀子朕也會登上泰山!”
“我耶耶說,封禪泰山可以凝聚民心,陛下必須儘快,否則會真的爲小人所趁。”
劉徹噗嗤一聲笑了,擡手捏着雲哲的胖臉道:“你耶耶纔不肯說這樣的話呢,這是你自己說的吧?
說說,爲何要冒險說這樣的話?”
雲哲低頭瞅着腳尖半晌不說話。
劉徹冷聲道:“說話,在朕這裡瞞不過去。”
雲哲猛地擡起頭看着皇帝大聲道:“總是死人,總是死人,走一路死一路的人!”
劉徹俯視着雲哲道:“你就不問問這些人爲什麼會死嗎?”
雲哲堅決的搖頭道:“我不管,我只知道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大眼瞪小眼之下,劉徹終究敵不過雲哲黑白分明的眼眸,收回視線揹着手看着帳外的大霧道:“雲琅怎麼會教出你這樣的孩子呢?”
隋越陪着笑臉道:“他還年幼……”
劉徹冷笑一聲道:“他再長兩歲,就要作妖了。”
隋越愣了一下道:“老奴不解。”
劉徹哼了一聲道:“他耶耶就是在十四歲的時候從朕這裡騙走了雲氏莊園。”
隋越笑了,隨着皇帝的語氣打趣道:“陛下當年對那場交易似乎很滿意啊。”
劉徹搖頭道:“朕得利於一時,雲氏得利於一世,雲琅這樣的人一個都嫌多,再多一個,朕就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