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從背後取出一個小包,從裡面取出幾塊乾淨的散發着濃烈酒氣的麻布,撒上一些淡黃色的藥粉,就用麻布把傷口包裹起來。
現在,天氣已經變得暖和了,保持傷口乾淨,是很重要的事情。
做完這些,他就懶懶的坐在一具屍體上,背靠着被火焰燻黑的城牆喝了一口水。
在他不遠處,身材高大的蘇武也在做同樣的事情。
看見蘇武撕扯衣袖裹傷,謝寧並沒有大方的將自己的乾淨麻布送給他。
金瘡藥不多,麻布也不多了,自己都不夠用呢,如何能給蘇武?
匈奴人不擅長攻城,所以,謝寧,蘇武就被劉陵任命爲前軍大將,負責率領匈奴猛士攻城。
謝寧無所謂,他本身就是細作,只要匈奴人不傷害到大漢的利益,幹什麼無所謂,幫助匈奴人攻打大月氏還能加快西域空心化,對君侯的大計很有幫助。
蘇武就不一樣了,當劉陵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他考慮了很久,最終要求劉陵答應,由他寫一封文書,由使者送給張騫,只有答應了這個要求,他纔會同意劉陵的要求。
劉陵非常的大度,不但允許蘇武寫,還同意謝寧也給家裡人寫一封信,她可以讓人帶去長安。
她似乎對這兩人是不是漢人奸細一點都不在意,也是,都到這個程度了,是不是大漢國的奸細又能如何?
在大月氏這片土地上,漢人跟匈奴人才是最親近的。
謝寧不記得這是他跟蘇武領着匈奴人攻打下來的第幾座城池。
大月氏人似乎對城堡,城池這樣的建築情有獨鍾,可惜,他們建造城池的技術太差。
除過高牆還有一點可取之處外,其餘的都一塌糊塗,在謝寧眼中,這些城池與其說是城堡,不如說是一個個的大院子。
不論是壕溝,還是雲梯,乃至於簡陋的投石機都可以輕易地攻陷這些城池。
城牆裡邊,便是大月氏人所謂的城市,裡面亂糟糟的居住着一些農夫,跟牧人,整座城池與其說是一個城池,不如說就是一個大羊圈。
高大的城牆保衛着他們最珍貴的財產——羊羣跟糧食。
每一座城池都有一位城主,謝寧對砍掉城主腦袋這種事沒有多少興趣。
反正每一次戰後,劉陵都會分給他好多男女奴隸。
蘇武包裹完畢傷口走了過來,他從不跟謝寧平起平坐,哪怕是在一起也大多數用居高臨下的口吻說話。
“你包裹傷口的藥粉拿給我!”
謝寧驚愕的瞅着蘇武道:“我自己用都不夠呢。”
“你這種雲氏醫館出品的緊急藥包是從哪裡得來的?”
謝寧道:“當然是耶耶的,以前,軍中像我這種高級將領有配發,沒用完,就留到現在了。
沒想到還能救我的命。”
蘇武鄙夷的看着謝寧道:“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大體上還算說得過去,只是你背棄了祖宗,真的準備跟着蠻夷廝混一輩子嗎?”
謝寧攤開腿,懶懶的道:“你看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謝氏完蛋了,三五輩子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我又不甘心種地,也不甘心服各種苦役,富貴習慣了,又吃不了苦,我還能怎麼做?
我要是跟你一樣,家族僅僅是剝奪了爵位,還有東山再起的希望,你以爲我會好好的漢人不當,跑來跟蠻夷鬼混?”
“你的家眷怎麼辦?”
謝寧苦笑一聲道:“只要老子活着,還會有謝氏的。”
蘇武縱聲大笑道:“匈奴謝氏?”
謝寧苦澀的低下頭道:“總比沒有的好。”
“下賤!”
蘇武呵斥了一聲,就沿着城牆去了別處,他麾下在此戰中損傷不少。
太陽升起來之後,空氣逐漸變熱,謝寧屁股下面的屍體也就變得軟綿綿的,短短時間,各種難聞的氣味四處瀰漫。
這具屍體的主人死亡事件很早,現在已經開始軟化,太陽曬一天,緊接着屍體就該腐爛了。
謝寧站起身,他也不願意繼續留在這個滿是屍體的城牆上,人臨死前的各種模樣,他是看的夠夠的。
下了城牆,謝寧就看到了劉陵,這個女人身上的妖媚氣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
如今,披着一身西域女式鎧甲,威風凜凜的,在一大羣匈奴勳貴們的簇擁下,就像一個真正的女王。
謝寧不願意跟劉陵打交道,不知爲何,他只要面對劉陵總覺得心裡發虛。
“此戰將軍又是奮勇當先,朕在這裡謝過了!”
劉陵輕輕地抱拳一禮。
謝寧連忙躬身還禮。
他很吃驚,沒想到劉陵現在敢當着所有人的面自稱朕了。
看樣子,最近她又清洗了很多不喜歡匈奴出女單于的人。
“只要將軍再接再厲,我們一起拿下大月氏的藍氏城,大月氏人覆滅在即。
到時候,朕一定不會食言,將大月氏的破甲城賞賜與你,並且會用三座城從漢皇手中換回你的家眷,我想,漢皇一定會答應的。”
謝寧連忙單膝跪地感激的道:“能如此,謝寧敢不肝腦塗地以報陛下!”
劉陵笑道:“不僅僅是你,我們以後要有大片的土地來繁衍生息。
我大匈奴善於打天下,卻不善於治理天下,以後用到將軍的地方還多,請將軍多多保重!“
謝寧看看周圍沒有漢人,連忙抱拳道:“喏!”
劉陵剛剛離開,江充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了,瞅着劉陵的背影道:“我就說過,大閼氏一定會成爲匈奴之王的,你看看,她現在的心胸,明明知道你這人靠不住,還給了你莫大的賞賜,兄弟啊,別想着回漢地了,我們兄弟聯手,在這裡未必就不能打出一片天下來。”
謝寧笑道:“是極,如果我們想在這裡立足,就要多結交一些漢人,我們畢竟不是匈奴人,一旦匈奴人達到了目的,我覺得我們兄弟很可能會沒下場。”
江充嘆口氣道:“鬼奴軍就不要想了,他們真的已經不把自己當漢人了,他們的族長如今是劉陵。
算是正式跟大漢人分家了。
我們兄弟的優勢就在於我們的一身本事,鬼奴軍大多來自邊州的百姓,他們除過一身力氣之外,別無長處,就算是給他們一座城池,他們也不會管理。
兄弟,趁機多撈一些軍功,以後兄弟就全靠你了。“
謝寧一把拉住江充的手鄭重的道:“苟富貴,勿相忘!”
江充感激的抱住謝寧道:“好兄弟!”
兩人發誓完畢,江充在謝寧耳邊低聲道:“蘇武此人心高氣傲,如今被困在匈奴,我們兄弟萬萬不可讓他搶走風頭。”
謝寧見四下裡無人,就低聲道:“計將安出?”
“下次出戰,由哥哥我陪你,我們同生共死就不信拿不下大月氏人的這些破爛城池。
想辦法將蘇武邊緣化,最好能讓陛下把他囚禁起來最好,他不是手裡老拿着旄節嗎?
你不覺得那東西最適合用來放羊嗎?”
謝寧一臉的難色道:“這太過了。”
江充嘆口氣幽幽的道:“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使節,我們兄弟是大漢國的叛徒。
每次看見這傢伙的那張臉,我就有愧於心,想必你也是如此吧?”
謝寧苦笑道:“剛纔在城牆上,這傢伙還罵我無恥!”
江充跟着苦笑一聲道:“這傢伙剛纔把一口濃痰啐在我的臉上……你說他憑什麼這麼驕傲。
我們兄弟是被逼的沒法子了,才投靠了匈奴,如果還有別的路走,誰他孃的肯受這種氣?
咱們兄弟以後每日裡對着他那張醜臉,想要給陛下獻媚都羞慚的幹不出來。
再這麼下去,我們只有死戰的份了,拿命撈到的功勞只能發揮一半作用,你說虧不虧啊?”
謝寧顫聲道:“要不然,把他弄回大漢去?”
江充冷哼一聲道:“我們兄弟沒有別的路走了,既然已經投靠了匈奴,那就一條道走到黑。
不斬斷我們跟大漢國的最後聯繫,在這裡不可能被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