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雲琅確切的回答之後,李息長出一口氣,大咧咧的叉着腿倒在兩個羌人看護婦擡着的擔架上。
無力地對看護婦道:“快些看看耶耶的襠部,千萬不敢影響了子孫!”
對於這種粗俗話,看護婦們早就習慣了,咧嘴笑笑,就擡着李息直奔軍醫營地。
李息鼾聲如雷,這是徹底放鬆之後的表現。
沒人想帶着一支精疲力竭的軍隊跟最兇狠的敵人作戰。
本來要走的隋越不敢走了。
因爲這裡已經聚集了大漢國四成以上的精銳力量。
所以,衛青在看到無論什麼會議都要參加的隋越也鬆了一口氣。
開會的時候,特意降低了說話的速度,好方便隋越記錄。
大軍跟着匈奴人繼續往西走,已經不可能了。
匈奴人已經跑到了焉耆,並且把焉耆國的人給殺的精光,逃出生天的只有蘇武跟他的二十一個手下。
李廣利勇猛異常,緊追着匈奴人大隊不鬆口,不遠不近的綴在匈奴大隊後邊兩百里的地方,斬首無數!
雲琅對李廣利報上來的軍功,沒有打任何折扣,盡數上報,衛青看了功勞簿之後,眼皮子跳動了兩下,還是把功勞簿遞給了大行令李息,要求他如實上報。
李息看了一眼功勞簿,就把厚厚的一疊功勞記錄墊在屁股底下,他的屁股受傷了,需要坐在軟一些的東西上面。
西域三十六國,已經沒有什麼油水可以撈取了,匈奴大軍蝗蟲一般從西域掠過,不可能給漢軍留下任何好東西。
此時再冒着春日的風沙去追索匈奴人,沒有利益。
沒有利益,也就沒有動力,有這些時間,不如多睡幾天,養養精神。
這些話是李息說的,全軍中,也只有李息敢這樣說話。
“雲侯,老夫的大軍在北地走了上萬里路,腳底板都走爛了,沿途就斬殺了一些被匈奴丟棄的小部族。
手上一點葷腥都沒有沾,不知雲侯這裡如何啊?”
雲琅點點頭道:“有些收穫,不過,準備留下來作爲移民安家立業的資本。
沒法子送給大行令安慰這些勞苦經年的將士們。”
李息笑道:“賤民何如我大漢將士重要!”
霍去病冷笑道:“誰的就是誰的!”
李息報以一聲冷笑,卻不再言語了。
衛青就像沒有聽見一般,一字一句的對隋越道:“隋長史記得稟報陛下,大軍疲憊不堪,已經無力西征,衛青請罪。”
隋越淡淡的道:“咱家不過是陛下的耳目,司馬大將軍如果要說公事,還是直接上奏陛下,將不能西征的前因後果說清楚爲妙。”
衛青點點頭道:“奏摺自然是要上的。”
雲琅再次出列抱拳道:“敦煌乃是不毛之地,不宜囤聚數十萬將士,請大司馬另行安置屯兵之所。”
李息斜着眼睛看着雲琅陰陽怪氣的道:“前將軍好大的官威,這就要驅逐我等了,不知前將軍還記得不久前的求援急報?
老夫看到急報,心憂如焚,驅趕三軍如馭牛馬,日夜不停的趕路,即便是老夫都已經僵硬在馬上,老繭處處的襠部也被馬鞍子磨得血肉模糊。
怎麼,老夫纔到敦煌三日,就要驅趕老夫走人,這恐怕不是爲人之道!”
雲琅嘆息一聲道:“早走早好,我不信大行令想不到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李息冷笑一聲道:“一將無能,累死千軍,老夫無能,讓十萬將士追隨老夫走了一遭北海,又從北海走到敦煌,一路上累死的將士就超過兩千,未戰先損,錯在老夫。
既然已經無顏見麾下將士,老夫不如丟掉臉皮,給麾下將士討要一點土產,回到長安,也好添置幾樣衣衫!”
雲琅苦笑道:“雲某同樣一事無成,也面臨大行令同樣的困境。
如果可以,雲某自然不會吝嗇,只是,剛剛接任了大行令,七月份,就要接納百萬山東移民,陛下並無安置費用撥下來,全部需要河西四郡自籌。
如此重壓之下,雲某手中區區資財,猶如杯水車薪,那裡還有多餘的支援大行令!”
李息見雲琅說的誠懇,微微嘆口氣道:“這一遭北地,走的冤枉啊。”
隋越擡起頭別有深意的看了李息一眼,看完之後就走出了大帳。
李息微微一笑,就跟着走了出來。
不一會,兩人又分別走了進來,李息看看雲琅,就閉上眼睛一言不發,當起了石翁仲。
衛青並不打算在敦煌多做停留,準備在五天後拔營南歸,雲琅不知道衛青跟皇帝之間達成了什麼樣的默契,這樣的事情居然沒有提前告知皇帝,要知道,五天之內,衛青要求回京的奏摺絕對到不了長安。
見衛青也沒有透露的意思,會議結束之後,雲琅就與霍去病一起離開了軍帳。
陽關,玉門關,敦煌這片三角區域裡,駐紮了將近六十萬大漢國青壯,這些人多在這裡停留一天,雲琅就焦躁一天。
同樣的,待在長安的劉徹也好過不到那裡去。
霍去病瞅着連綿不絕的營盤感慨道:“我很久以前就夢想有一天可以率領我大漢的百萬雄師,爲我大漢掃清四夷,如今,百萬大軍近在眼前,卻發現,幼時真是天真。
雲琅,爲什麼我們一定要顧忌來,顧忌去的做事情呢?
何時才能真正的痛快一回!”
“人世間的事情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勉強滿意就很好了,誰敢要求痛快淋漓?
李息口口聲聲說自己在北地白白走了一遭,卻不知,如果沒有走這一遭,你以爲劉陵真的會下決心帶着匈奴人離開北地?
這一遭走的很值得,不但徹底驅趕走了匈奴人,還有利的震懾了北地其餘族羣。
對我大漢控制北地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說實話,死亡了六千餘將士,就能徹底的平定匈奴本身就是大功一件。
匈奴望風而逃,大漢不戰而勝,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霍去病點點頭道:“對將軍們來說是好事,對將士們來說就不是好事情了。
畢竟,將士們之所以願意跟着將軍走上萬裡的路,目的就在於軍功,如今,軍功不見,將士們鼓譟不休,這恐怕就是李息勒索你的原因所在。
要不,你分他們一些?”
雲琅堅決的搖頭道:“我可以拉攏董仲舒,拉攏文臣,唯獨不能拉攏軍隊。
這是陛下容忍一個人的底線。
我對李息越是刻薄,陛下那裡就越是滿意。”
霍去病點點頭道:“阿襄怎麼還不來,你不是說他昨日就該抵達敦煌了嗎?”
雲琅笑道:“阿襄手裡有更多的錢,以及鐵器,火藥,以阿襄的才智,你覺得他願意來敦煌跟我一樣被人勒索?”
“鐵器跟火藥?”
“是啊,鐵器是貨物,火藥是我們兄弟保命的重要物資一樣都不能缺少。
有了足夠多的鐵器,我們在開發了鏡鐵山之後,河西四郡就有了拿得出手的貨物。
再加上一個破敗的西域,河西四郡一定會發展起來的,我對此充滿了信心。
去病,召回你在外的軍隊,河西馬上就會成爲一個騷亂之源頭。”
“你是說移民?”
“是的,陛下憑藉好惡之心強行遷徙了山東之民,亂子一定會發生的。”
霍去病點點頭。
他對雲琅治理地方的本事還是非常有信心的,在受降城他已經見識過了。
不管多麼紛亂的局面,他相信雲琅都會應對過去。
“你說隋越對李息都說了些什麼。”
霍去病難得有興趣理睬別人的閒事。
“他們應該在說李廣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