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靜在一次有皇帝參加的太子舉辦的酒宴上,舉杯向皇帝祝賀天下安泰。
皇帝欣然允之。
然後夏侯靜就趁機向皇帝進言,放慢北征的步伐,向匈奴人釋放善意,要求他們歸附大漢國。
這樣的要求被皇帝否決了,他一點都不相信匈奴人的歸附的誠意,還固執的認爲,與其讓心懷仇恨的匈奴人歸附,不如讓大軍平滅掉,這樣更加符合大漢國的長久利益。
夏侯靜不以爲然,他認爲北地荒涼,大漢國取之無益,今日滅掉匈奴,來年說不定又會有別的種族趁機佔領北方廣袤的土地。
不如結好匈奴,用大漢的燦爛的文化來融合匈奴,鼓勵大漢人與匈奴人通婚,最終讓匈奴人完全融合進大漢族羣中,如此,大漢國纔會擁有一個長治久安的北地。
酒宴間,夏侯靜的話引來鬨堂大笑,一些粗鄙之人居然詢問夏侯靜,可否准許夏侯氏先與匈奴通婚。
夏侯靜大笑,說家中未嫁之女已經沒有了,如果真的要夏侯氏充任表率,他願意娶一個匈奴女子爲妻。
太子大怒,幾次三番打斷夏侯靜的話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夏侯靜卻仗着酒興,再三向皇帝進言,大漢國軍隊長期在外,會有禍事生在肘腋之間……
皇帝不動聲色,問夏侯靜身爲一代大儒,能否治理一個州郡!
夏侯靜曰:不能!
皇帝又問夏侯靜能否治理一個小縣!
夏侯靜曰:不能!
皇帝又追問夏侯靜能否充當一個合格的亭長!
夏侯靜曰:能!
就在皇帝準備任命夏侯靜擔任霸陵亭長的時候,太子進言:大漢國亭長非軍功之士不能充任,夏侯靜想要當亭長,首先就需要去邊軍充任戍卒三年。
皇帝看了暴怒的太子良久,最終還是答應了太子的要求,命夏侯靜立即進入軍隊,充任新平沙關隘長三年,三年後回京,就任霸陵亭亭長!
宣佈完畢旨意後,皇帝在憂心忡忡的衛皇后的陪伴下離開了東宮!
太子心腹重臣太子洗馬狄山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吐了一口血,不理睬劉據的苦苦挽留,決意辭官,回山東老家養病。
霍光從梁贊口中知曉夏侯靜在長安的所作所爲之後,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老傢伙報復起人來真是又陰險又狠毒啊……”
梁贊嘿嘿笑道:“卻把種在陛下心頭的那根刺給拔掉了,我想,這纔是我這位先生的真正面目吧。
想當初,長安大雪,先生親自趕着馬車路過我家門前,他站在雪中衝着我笑,我當時就感覺他的笑容比當時的冰雪還要冷。
他當初爲太子奔走,四處聯絡招攬賢才,這一次,他的所作所爲又把太子剛剛積累的一點人氣又給散發乾淨了。
最恐怖的地方在於,凡是有才華的人都能通過此次事件看清楚太子的本來面目,哪裡敢做我家先生第二?
而那些一心求倖進,沒有真才實學的阿諛之徒又能歡天喜地向太子身邊靠攏。
過濾掉賢臣,只給太子殿下留下佞臣,這就是我家先生的報復。
從此之後,反正我是不看好這位太子的前程。
現在,我這位先生被太子迫害已經成了人所共知的事情,而文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記仇,這件事恐怕要陪伴我們這位太子爺一生吧,弄不好,這一輩子都不夠,還會被寫進史書流傳千古,成爲別人修正衣冠的鏡子!”
霍光嘿嘿笑道:“我這就建議先生,把夏侯靜從新平沙隘口借調來衛將軍帳下效力。”
梁贊白了霍光一眼道:“你以爲我先生跑來師傅大帳爲什麼,難道是來遭受羞辱的?
他老人家現在一點想死的念頭都沒有,鉚足了一口氣準備再活十幾二十年,沒看到太子的下場,老人家無論如何都不會甘心的。
來到師傅這裡,就是來尋找庇護的,他老人家現在就是一口屎盆子,誰不幫他,誰就跟太子是一丘之貉。
容不得師傅不幫他!
所以啊,老人家淡定的很,路上見我的腳底板走破了,幫我挑血泡的時候就安慰我說,這一路走到張掖郡,就算是走到頭了。”
霍光咂舌道:“有點走一步看三步的意思了。”
梁贊道:“如果僅僅是這些,還不值得我丟棄渭南郡的官職跟他風餐露宿。
他還說啊,咱們這位陛下必定是武治一生,戎馬一生,只要陛下在位一日,這天下的干戈就不會罷休。
穀梁一脈的學問是治理天下的學問,可不是應對戰事的學問,所以,在陛下在位的時間裡,我們要潛心做學問,爲穀梁一脈日後爆發做準備。
反正我還年輕,十年後,我也就二十幾歲,有的是時間來謀求高位。
現在吃點苦是好事。
我也準備好吃苦了。”
霍光笑道:“有點做大事的樣子了。”
梁贊放下將要塞進嘴裡的肉塊,瞅着霍光道:“狗贊子是何等的幸運啊……我娘遇到了師傅得以活命,我遇到了師傅得以啓蒙,又遇到了先生,可以讓我扶搖直上。
有這麼多的幸運,我自然要提高一下自己的志向,否則對不起師傅,也對不起這個時代。
天下很大,能容得下我們所有人的志向。”
說完話就把肉塊塞嘴裡大嚼起來,看起來他對未來非常的有信心。
“你可以當我的幫手的。”霍去病的眉頭皺了起來。
梁贊乾脆的回答道:“休想!”
“我是大師兄,可以揍你!”
“你揍我是你的權力,我不答應是我的權力!
嘿嘿,一個精深博大的西北理工你想徹底弄明白,給你一百年的時間都不夠,就不要貪多了。
我沒有你那麼聰慧,也沒有你的行動力,所以,我就挑選一條相對簡單的道路,從另一個方向去驗證我西北理工學問的正統性,以及正確性。
師傅總是說,學問一途走到極處便是殊途同歸,我們在那個時候再相見吧!”
“滾出我的帳篷!”霍光大怒。
“太小氣了吧,再說我在你的牀上躺了這麼久,說不定蝨子已經跑牀上了。”
“我知道這樣做很小氣,可是,我就是要發火!
師傅辛辛苦苦的把你們養育大,你們一個個翅膀硬了就要飛走,我就是替師傅覺得不值!”
梁贊鄙夷的瞅着霍光道:“西北理工是你的,關師傅屁事,他老人家只負責把學問教出來,想要發展是你的事情。
師傅早就說過,我們這羣人,只要遇到合適的機會,就不要放過,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哪怕變成風雲老奸賊也是自己對自己負責,他老人家只負責教會我們做人的道理,萬事不管的。”
霍光悶哼一聲,第一次發現師傅把西北理工完全徹底地交給自己,並不是因爲他最受寵愛,而是因爲他最能折騰,最有可能把西北理工的學問發揚光大。
隋越需要幫手!
身爲軍中長史,他很需要幫手。
來的時候不小心把暗探一類的人手帶的太多,專門負責大軍常務的人手就少的可憐。
還以爲軍中歸長史管理的事情不多,等到他真正成了長史之後才發現,長史纔是軍中最忙碌的那個人!
來的時候總以爲雲琅一定會拼命的收緊他這個長史的職權,哪裡料到,雲琅不但給了他長史該有的所有權限,連將軍府的好多職責也分派在了他的名下。
隋越的長處在於伺候人……現在不但要管理軍中事務,還要充當張掖郡的郡守,一時間,隋越發現,自己已經忙碌到了連監視雲琅的功夫都沒有了。
不監視雲琅,皇帝會砍掉他的腦袋,不處理好軍務,雲琅這個主帥也能正大光明的砍掉他的腦袋,揹着一個無能的罪名殺了,連皇帝都不會說他一句好話,只會覺得丟人。
當一身戍卒服飾的夏侯靜帶着弟子來拜見隋越的時候,這個被公務折磨的焦頭爛額的大宦官,終於覺得眼前的迷霧一下子就散開了。
身爲皇帝的心腹,他纔不管太子對這個人有什麼看法呢,他自己對太子不識好歹的行爲也非常的厭惡。
夏侯靜這樣的人,派去擔任一地的郡守都綽綽有餘,之前雖然在陛下面前說自己不成,只是特殊場合下說的特殊的話。
有他幫着自己處理一些不重要的公務,自己就能有更多的時間跟在雲琅身邊了。
所以,見到夏侯靜的那一刻,隋越就給了夏侯靜最高的禮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