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間,皇帝劉徹接到胥浦郡的呈報,得知民間的捕奴隊在哀勞做得頗爲過火,便遣內衛給太守徐隅傳了道口諭,讓他務必多多敲打治下的奴隸販子們,時常告誡他們,捕奴也要注意方式方法,莫要爲圖利索,打殺太多哀勞精壯。
絕非劉徹心懷仁念,實是他深知漢民乃至漢軍在境外捕奴的尿性,爲押送便利,但凡在抵抗時受傷的俘虜,不管是否精壯,只要暫時行動不便,都就地斬殺了。
優待俘虜,爲他們治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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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想太多了,這類精壯俘虜是要押回漢境做奴隸的,古外今來,奴隸販子甚麼時候捨得花錢花時間給奴隸治傷的?
後世歐美白皮販運黑奴時,別說是外創潰爛的,但凡察覺出奴隸有點頭疼腦熱,爲避免是傳染病,直接就活生生從販奴船拋海里餵魚了,尤是被販運到美洲大陸的黑奴,最終能活着登岸,等待發賣者,多是不足六成。
饒是如此,奴隸販子還是賺的,且是大賺特賺,賺得鉢滿盆滿。
沒人性?
但凡幹這等行當的人,皆是把奴隸當牲口,還扯甚麼人性,不特麼是做了女表子還要立牌坊麼?
尤是民間的諸多捕奴隊此番乃深入哀勞腹地,在燒殺擄掠時尚要提防哀勞出兵圍剿,實打實的“游擊戰”,講的就是個速戰速決,安全第一,自然不會留下俘虜中的傷患,以免拖慢了逃竄的速度。
劉徹之所以急着對哀勞出手,除卻要“清臥榻之側”的考量,更想順帶撈批奴隸。
不管是漢軍擄到,還是民間捕奴隊擄到,在劉徹這皇帝看來,實是差別不大,終歸都會成爲大漢的廉價勞動力。
少府擁有龐大的產業,皇帝陛下不缺錢,亦不想讓少府豢養過多奴隸,漢軍擄掠到的戰俘,多半也都交由大農府向民間發賣,少府近年已鮮少大批購奴了。
大漢的百工百業愈發興盛,大農府收到的稅賦連年暴增,加之諸多外邦的歲贈和貢奉,去年的國庫歲入竟已突破八百萬金大關,比原本的預估要早了好幾年。
貨幣,本身是不具備甚麼價值的,當然,若非要擡槓,金銀等貴金屬或許有自身價值,譬如打造飾品甚麼的,或在工業發展到一定階段,用作生產原材料。
至少在現今的大漢,金銀和鑄錢都要以市面流通來體現其價值,饒是中央錢莊用來作爲發行金銀票據的實體儲備,所增發的紙質票據也是要盡數投放到市面的,否則和廁紙又甚麼分別?
八百萬金,是甚麼概念呢?
以大漢穩定在百錢每石的主要糧價衡算平準物價,可依市價購置八億石粟米,約合五千萬噸。
國庫充盈固然是好事,然若太過充盈,卻也會有“國富民窮”的隱憂,所謂的“民窮”,倒不是說老百姓衣食無着,而是因市面流通貨幣短缺,造成幣值變相上漲,物價變相貶抑等現象。
若換了個昏君,能薅老百姓羊毛自然是樂意至極,然劉徹不差錢,況且坐擁廣廈萬間,也不過臥眠七尺……不,是八尺,皇帝陛下身長八尺。
劉徹已登基多年,思想境界終歸是有所提高的,現今再看金銀珠玉,真真皆是身外之物了。
現今世間能尋到的寶物,大漢天子就算不花錢,絕大多數也都能輕易弄到手,若是世間難尋之物,縱然有金山銀山,也沒半點奈何,不是麼?
唯有繼續打造更爲強盛的漢室社稷,尚能讓他有幾分實現自我價值的成就感。
沒辦法,咱就是這般的聖德賢明,劉徹都時常會被自身的高尚情操所感動。
言歸正傳,話說從頭。
國庫太過充盈,就得想辦法將明顯過剩的公帑花銷出去。
花錢固然容易,卻也要講究方式方法。
漢初數朝堪稱“高薪養廉”的典範,漢官的秩俸實是華夏曆朝歷代最高的,三公級別的,秩俸約合後世華夏的年薪三百餘萬,區區縣尉都近愈年薪四十萬了,況且身具爵位者,還會獲賜相應數量的田宅,劉徹可不打算再給他們漲薪水。
公務支出不增加,也不可能憑白按人頭給老百姓亂撒錢,免得臣民對此習以爲常,將來若國庫吃緊,不能在再發錢了,老百姓還不得鬧翻天啊?
老辦法,搞基建!
京南鐵路已在鋪設,暫時已沒太多的鋼鐵餘量,倒是近來陸續建成的諸多水泥工坊產量過剩,畢竟大漢臣民還是不習慣也不想花錢改住鋼筋水泥的房舍,民間需求不足,供過於求自然會滯銷。
水泥工業,朝廷自然是要大力扶持的,前期就算虧本,也要不斷砸錢,甚至要繼續擴大生產規模,唯有如此,才更有效的提高工藝水準和降低成本。
若等民間需求量猛然暴增,才急吼吼的興建擴產,劉徹也就枉爲穿越衆了,昔年大舉開採石油,大搞石化工業,不也是如此麼?
創業初期多艱難,風物長宜放眼量,主政者既是站得高,就應看得更遠些纔是。
開鑿運河!
就照隋朝大運河的線路,開鑿南北向水道,南起吳地廣陵郡,北抵燕北涿郡,貫通大河、淮水、大江和浙水(錢塘江),全長約三千五百里。
(特別註釋,隋煬帝加修永濟渠和通濟渠,連接大江大河水道和古運河,全長超過五千裡,但真正需要開鑿的沒那麼長,部分水道是現成的,古人不傻。)
現今的大漢想要修這條運河,無疑比後世的隋朝要輕省不少,單說四百里的邗溝水道,隨着大漢船運業愈發興盛,早已重新疏通乃至整葺拓寬,作爲連通大江與淮水的重要水道,商船絡繹不絕。
隋朝開鑿大運河,除卻軍事和政治需求,亦因當時南方遠比北方富庶,便連長安和洛陽兩都都急需與富庶經濟區聯繫,運送南方的大批糧食物資供應北方。
現今的大漢卻是相反,關中乃至大漢中游流域各郡皆是“先富起來”的,江南郡縣的開發規劃卻正值方興未艾之際,旁的大宗物資不提,單是江南各郡每歲需求的化肥,大多都尚要從北方輸送去。
燕北之地固然也發展滯後,然經過鐵業整合後,涿郡及周邊地域已成爲大漢四大鋼鐵產地之一,加之少府又將拆分名下部分產業,創立四大新商團,發展四大地域的重工業,其中燕北重工的總部就將設在涿郡。
開鑿大運河,貫通南北,使得燕北與江南物流更爲暢通,無須再費時費力的渡江渡河,省下了數度水陸轉運的人力物力和時間,對這兩大“不發達”地域的開發無疑是巨大的助力。
實話實說,開鑿這條運河,比在這兩大地域修築鐵路更有效用,也更省錢省事,況且現今的大漢也沒能力修築橫跨大江大河的鐵路橋,甚至在短時間內難以備下足夠的鋼鐵來支持如此龐大的鐵路工程。
漢疆廣袤,若不懂因地制宜,讓燕北和江南完全照搬關中之前的發展模式,必是事倍功半的。
況且,關中郡縣尤其是京畿三輔,之所以能發展成現今般模樣,那是皇帝和朝廷不惜下了血本,過往二十載,不知砸進去多少資源。
不止是貲財,更包括龐大的行政資源乃至教育資源,這也是諸多中原世家最爲腹誹的,覺着皇帝陛下實在太過偏心了,關中世家吃得腦滿腸肥,他們卻連肉湯都不夠分的。
也無怪中原世家不滿,要曉得,在先秦之時,關中之地可是被視爲華夏邊陲的,老秦人的祖先是去關中養馬的,現今關中貴族反過來覺着中原貴族都是些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這叫他們情何以堪?
雖說開地圖炮羣嘲的關中貴族也沒多少,但便連尋常的關中百姓,尤是是京畿之地的百姓,面對外鄉人大多有種莫名優越感,這也是實情。
這是很正常的事,談不上甚麼劣根性,更無須上綱上線到民族內部矛盾的高度,就譬如漢武揮鞭的作者,雖覺得自家的道德水準和智商碾壓絕大多數公知精英和聖母表,卻也沒當面冷嘲熱諷的給他們難看不是?
劉徹雖曉得現今大漢出現了極大的地域發展失衡,但想要依照關中模式去發展中原乃至燕北和江南,莫說國庫歲入八百萬金,就是八千萬金都未必夠。
後世華夏用了近百年,纔敢喊出“全民奔小康”,劉徹估摸自己這輩子是活不到大漢徹底邁入小康社會那一天的。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搞好基建,別說奔小康,發展工業化都是癡人說夢。
華夏地大物博,對發展自身工業固然是極爲有利的,然也因爲疆域遼闊,屬民衆多,真要想整體提升工業和民生水準,無疑比小小的英倫三島要費勁得多,也要消耗更多的資源和財富。
後世英國在一次工業革命後的數十年間,修築了數千公里鐵路,就已徹底貫通全國各大工業區了,放在大漢,別說搞“八縱八橫”鐵路網,就是“一縱一橫”,照英國十八世紀的工業實力和勞動力規模,夠他們修一百年的。
隋朝開鑿大運河,前後徵了數百萬民工,花了近愈六年光景。
劉徹自不會學隋煬帝濫用民力,大農府調撥十萬奴隸,皇室實業應能籌措十萬,再將部分河段招標外包給諸多世家和商賈,估摸他們怎麼也能湊出三十萬。
五十萬精壯奴隸,不分晝夜的玩命幹活,就是全數累死,也不過就是百萬金的貲財損失,加上要給皇室實業等商團的賺頭,朝廷出個兩百餘萬金就差不多了,饒是要對購置水泥進行部分貼補,所有開銷加重也應不會超過三百萬金。
相較之下,真真比修築千餘里的京南鐵路要省錢得多。
五年!
皇帝劉徹當殿召諭羣臣,命各府署全力協助大農府行事,五年爲限,三千五百里運河必須全線貫通。
奴隸不足?
“除卻塞北烏桓、西域諸國和大夏等藩屬的屬民,餘下的化外之地和化外蠻夷,譬如哀勞……皆不受我漢廷庇護!”
有些話,皇帝陛下雖沒明着說出口,羣臣卻早已瞭然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