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世華夏,有不少地方父母官是很喜歡搞這套的,若真爲老百姓做了實事,搞搞大場面倒也沒甚麼,然若爲了自身政績,大搞面子工程,還恬不知恥的到處宣揚,那就真是噁心人了。
皇帝劉徹反躬自省之餘,亦不忘整肅漢廷政風,除卻須得吏治清明,還得掐滅清談務虛的苗頭,警醒文武百官皆不得圖慕虛名而好大喜功,務實才能出政績,想務虛的趕緊辭官歸家吟詩作賦去,免得人在其位不謀其政,憑白誤國誤民了。
電力乃是工業社會的重要資源,現下的大漢臣民或許不曉得,劉徹卻是深切知曉的,不可能將基礎電業交給私有商家掌控,包括皇室實業乃至少府,都不宜執掌日益增多的基礎電力設施。
數月前,皇帝劉徹在準允進行長安照明計劃後,順勢着大農府工部增設了電力司,掌大漢電業的統籌和發展,除卻少部分需要行政經驗的官位,電力司餘下官缺皆從帝國科學院的博士乃至匠師中拔擢出任。
如此大規模任用“匠人”爲官,在漢廷尚屬首次,朝堂重臣卻是沒太大反彈,蓋因皇帝陛下不斷督促公府完善官吏考評條陳,每歲對各府署及各郡縣官吏皆嚴加考評,能者上,庸者下,尸位素餐者罷官之後永不任用,使得羣臣在舉薦自家子侄任官時愈發慎重,免得舉薦出的人選才不配位,到時反倒牽累了他們這些舉薦人。
對於所謂的電力,朝堂重臣們雖已多有耳聞,但也僅止粗淺皮毛,更不覺自家子侄能在電力司恪盡職守,朝廷近年不斷完善官制,增設諸多新府司,釋出的官缺爲數不少,真正有本事的世家子弟不愁沒前程,故羣臣不再似過往般飢不擇食了,還得爲自家子侄好生籌謀挑選合適的官位,斟酌再三後纔會向公府乃至皇帝舉薦。
皇帝劉徹見得這些老狐狸有如此轉變,真真哭笑不得,卻也能理解他們“挑肥揀瘦”的心理,說實話,古往今來真正毫無私心,不圖名利的官員能有幾人?
別看後世華夏的公知精英嘴上說得大義凜然,好似憂國憂民,然真讓他們有機會忝居高位,只怕是不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想來會比他們曾鄙夷的官員更貪,且還無能,畢竟是羣只懂打嘴炮卻不務正業的蛆蟲!
如此也好,專業的事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尤其是電力及交通等基礎要務,多拔擢匠人出任技術官僚是應當的,否則遲早要鬧出大亂子。
電力司增設後,長安照明計劃也就順勢被大農府工部接手了,帝國科學院和少府皆轉爲從旁協助,倒是皇室實業和田氏商團特意求得準允,遣來不少掌事和匠師認真觀摩,賢王劉非和國舅田勝都是人精,眼光長遠得緊,時刻都盯着大農府的新動向呢。
皇帝陛下沒打算搞甚麼典禮,故電力司在督造供電線路及照明路燈時也就少了約束,不用全部線路皆竣工後方才同時通電,卻如修築道路般,往前修一段,便通一段。
如此一來,未央宮北面的大區塊,每過數日便會有新的街巷在夜間點亮路燈,每每在入夜後,劉徹總會矗立高臺之上,俯瞰着龍首塬北麓亮起的那些街燈,所獲得的成就感遠比搞甚麼萬民齊頌的慶典要來得實在。
太子劉沐可沒這般老成持重,雖是受自家父皇影響,也不喜搞甚麼鬧哄哄的大場面,但不代表他爲善不欲人知。
鮮衣怒馬的大半少年,誰會甘願錦衣夜行,誰不是恨不能讓所有人都曉得他多牛掰?
人不中二枉少年,你們懂的……
劉徹打造出大漢首臺簡易發電機時,劉沐可是蹲在一旁眼巴巴瞧着的,甚至還幫着打了下手;劉徹和劉乘試製白熾燈泡時,劉沐也是跟着搗鼓的,尤是劉徹和劉乘皆政務繁忙,沒太多閒暇,往往挑出相應的燈絲,就讓劉沐拿去試試。
劉徹無非是想順帶鍛鍊自家傻兒子的動手能力,就當手工課了,實踐出真知嘛。
劉沐卻不是這麼想的,現下龍首塬北麓能亮起這麼些路燈,他覺着自個的功勞可不小,雖不敢跟自家父皇比,但未必比皇叔劉乘差。
嗯……
太子殿下確實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然有鑑於劉氏子弟的麪皮向來不會比城牆薄太多,故也就不足爲奇了。
況且劉沐之所以如此認定,也非全無所本,蓋因清河王劉乘並未參與到電力過載保護設備的試製中,甚至在皇帝劉徹提及此事前,他是從未考慮過的,無疑是有着重大疏失。
所謂過載保護設備,倒也不是甚麼高大上的事物,譬如後世電站所用的出口斷路器和更爲常見的保險絲,都是爲了避免線路漏電短路造成電器乃至發電機毀損的過載保護設備。
清河王劉乘雖是劉徹自幼教導出來的,也研讀了不少科技著作,然涉及面太廣,身爲帝國科學院的院監,又不可能真正埋頭鑽研單一學科,故忽略了過載保護設備在電力設施中的重要性。
好在灞西電站乃是直流發電,且發電機組的功率都不大,併入供電母線的機組也不多,加之運行未久,輸電線路多仍在鋪設和驗證階段,日常通過匠師手動控制線路開關,暫時沒出甚麼岔子。
然在劉乘提議進行長安照明計劃後,皇帝劉徹就考慮到要如何對供電和輸電線路進行過載保護了。
依大漢現有工藝水準,想搞出口斷路器無疑是癡人說夢,要曉得後世華夏也僅能製造出小容量出口斷路器,大容量的出口斷路器還要仰賴從國外進口,每臺單價往往會超過百萬美元。
爲保障灞西電站的供電可靠性,電站內並聯供電的諸多發電機組皆採用雙母線分段接線,以此確保某段線路發生短路時,能及時斷開線路,避免大電流燒燬發電機組,更避免整個電站徹底癱瘓。
還不止是電站的供電可靠性無法保障,若是從輸電線纜搭接的電線發生短路,也極有可能造成整個線路癱瘓。
必須分路段分區供電,且每個小區塊都要配置有相應的過載保護設備。
出口斷路器或繼電器都不好弄,但保險絲卻是不難,前世歐洲早期供電線路也都是採用保險絲提供過載保護的,據說愛迪生髮明保險絲時是出於想保護當時造價昂貴的白熾燈泡,儘量避免因線路漏電導致燈絲熔斷。
最常見的保險絲,是以電阻率較大且熔點較低的合金作爲熔斷體,會在電流異常升高到一定的高度和熱度的時候,自身熔斷切斷電流,從而起到保護電路安全運行的作用。
早期最原始的保險絲,熔斷體多爲鉛製,但熔點仍是較高,後經改良,在鉛中加入銻錫合金,以降低其熔點,爲了追求更好的安全性和可靠性,後又改爲銀銅合金。
早在十六年前,少府和皇室實業就已在湘南縣大舉開採銻礦和錫礦,現今的銻錫合金多用於活字印刷,相關的冶制工藝已然十分成熟了,要試製鉛銻保險絲不難的,倒是銀銅保險絲的合金配比還要斟酌驗證。
銀銅保險絲雖更爲安全可靠,但造價無疑更爲昂貴,灞西電站內的供電線路可採銀銅保險絲,而爲電報及路燈提供電力的末端線路,還是採用鉛銻保險絲較爲合宜,後世華夏七八十年代還在用的物件,在現今大漢更不用太講究了,沒必要拉高成本,浪費貲財。
現今世上最好的冶煉匠師,十有八九都在少府諸冶監內任事,故皇帝劉徹索性寫了本步驟分明的條陳,讓學了不少電學知識的太子劉沐自行鼓搗試製,反正也不急於一時。
在長達月餘的試製過程中,太子殿下早晚習練武課,上午到宮邸學舍學文課,午後又到宣室殿陪皇帝老爹批閱奏章,入夜還得驗證諸冶監送來的保險絲,連着數個沐日都沒能出宮玩耍,終是天道酬勤,驗證出了合宜的合金配方,既得了自家父皇的重賞,更是刻意在皇叔劉乘面前好生臭屁炫耀了一通。
他這些日子雖忙得昏天黑地,卻也頗爲充實,蓋因無論練武還是搗鼓新奇玩意都是他的喜好,故除卻在宮邸學舍聽夫子教授經史子集時多有犯困打盹,太子殿下倒也沒覺着有甚麼累人的,反正就算原本不累,聽夫子多念幾句那些拗口文章,也是會犯困的。
說實話,宮邸學舍的諸多劉氏子弟中,除卻乘氏侯嗣子劉典等少數宗室奇葩,大多數王侯子嗣都不喜經史子集,更遑論詩詞歌賦和琴棋書畫了,若非忌憚夫子手中的戒尺,他們早就趴桌案上呼呼大睡了,恁的學這些枯燥玩意作甚?
太子劉沐更深以爲然,要曉得他的皇祖父和父皇都不怎的待見酸腐文人,鮮少吟詩作賦,但絲毫不妨礙他們成爲萬民稱頌的賢君聖主,況且他每日午後陪着父皇批閱奏章,見識多了,自然曉得身爲儲君該學甚麼,甚麼學些粗淺皮毛,曉得有那麼回事就行了。
正如父皇常言,人力有時窮,爲君者,無須事事精通,更不應事必躬親,卻要懂得識人用人。
若孤王日後得繼帝位,就將劉典那廝也丟去做太常卿,就如同他阿父那般掌禮儀文教就行了,孤王苦哈哈的學這些玩意作甚?
太子殿下如是想,也是如是做的,除卻熟讀史書和聽講格物化工之學,餘下的百家經典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夫子授業時即便不打瞌睡也是神遊天際。
皇帝劉徹數次考較自家兒子的課業,發覺他偏科極爲嚴重,武藝很強很暴力,理工課業也學得很超前,偏生文課是一塌糊塗,尤是在辭賦中的用字遣詞皆格外粗俗直白,簡直都不如街頭巷尾流傳的打油詩來得有內涵,怪不得教授他詩詞歌賦的衛老夫子最近時常告病休養,怕真是被氣病的。
劉徹不禁仰天哀嘆,咱老劉家啥時候能出個有幾許書卷氣的儒雅皇帝啊?
堂堂大漢天家,總不能世世代代都是痞裡痞氣的吧?
氣質啊,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