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實業旗下產業衆多,賢王劉非作爲主其事者,不可能事必躬親,諸位親王中真能幫着打理產業的,僅有趙王劉彭祖和長沙王劉發二人。
劉發爲人老實,辦事穩妥,皇家馬場正是歸他打理,除卻每個沐日照着章程辦馬賽,定賠率,接賭注,亦負責向大農府繳納稅金,幫着太僕府買賣良馬。
是的,皇家馬場還經營着馬匹買賣,雖非大宗交易,然交易金額往往高得嚇人。
皇家馬場的馬賽分爲兩大類,一者是皇家馬場遣騎士御馬,上場競技;二者是讓王侯權貴們遣出馬匹和騎士上場,皇家馬場爲其安排賭局,從中抽成。
第二類賭賽對上場馬匹有特殊規定,公母不限,唯是已去勢的騸馬不可參賽。
太僕府屬官每逢馬賽必會前來觀賽,若見着難得的良馬,往往不惜千金買馬,送到馬苑精心繁育。
皇室馬場亦會向太僕府購買或租借良馬,以便安排賭賽。
大漢鐵血尚武,臣民多將騎馬射獵視爲強身健體的娛樂,王侯權貴們更是如此,每每有皇家馬場自行組織的馬賽,他們在參賭下注之餘,亦會順帶賞鑑上場的賽馬,若覺着喜歡,也會花花大價錢買下的。
在大漢權貴看來,買寶馬或許和後世土豪買跑車是差不多的概念,鮮衣怒馬的風姿,非僅是翩翩少年的憧憬,財力更爲雄厚的老男人們也是有此追求的。
今日這賭賽意義重大,旁的親王或可不來觀賽,長沙王劉發卻是不得不來。
他非但是以親王和主事者的身份前來坐鎮,更因昨夜宮裡遣了宦官傳話,今日太子殿下會微服出宮,前來觀賽,讓他預做安排,儘量低調行事。
劉發好歹出身天家,自是心領神會,早早安排妥當。
皇家馬場的包廂明着是五十間,實則還有數間是從不對外開放的,且有明暗兩條廊道以供通行。
環形球場實則也有類似的包廂,專是留給諸位親王乃至皇帝的,既可儀仗齊全的駕臨,亦可不露行蹤的悄然來去。
太子劉沐在東市用過早膳,便與其餘小屁孩回返承乾宮,跟着早已等候多時的五皇伯劉發登上親王形制的駢車,出北宮門,入東闕廣場南坊門,徑直駛入皇家馬場。
劉沐等人入得包廂時,時辰已是不早,劉發也顧不得多說甚麼,只吩咐掌事和侍者好生伺候好這些小祖宗,便是匆匆離去。
爲等候太子耽誤了不少時辰,眼瞧着便要到巳初時分,端是開賽在即。
要曉得,今日的皇家馬場聚集着數以千計的王侯權貴,說句犯忌諱的話,這真是比每歲的正朔大朝都熱鬧。
各處包廂內的劉氏諸王和公卿將相且不提,單是那坐得滿滿當當的看臺,隨便拋去塊磚石,砸着的不是朝堂重臣就是高爵勳貴,若是出了甚麼岔子,還了得麼?
皇家馬場的總掌事雖見多識廣,然畢竟身份低微,若無劉發這親王出面坐鎮,他是應付不來的。
劉發匆匆露面,也無須說些甚麼做些甚麼,招呼幾句,見見禮,也就夠了。
有些事,身份不夠的人看來是千難萬難,然若身份夠高,那真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
劉發身爲親王,今日在此更代表着天家,有他坐鎮,誰都不敢不給面子。
巳初將至,本尚稍顯喧囂的看臺漸漸轉爲詭異的沉寂,在場的王侯權貴皆是久居上位之人,此時多是噤聲端坐,或酌酒,或品茗,便連竊竊私語的人都少,數以千計的視線齊刷刷投向賽場上的日冕,以及……即將參賽的十八位少年。
此番賭賽,參賽的皆爲黃埔軍學的學員,其實王侯權貴們也可從政經官學選出合宜之人蔘賽,不過應該沒人會那般傻,今日比的是騎術,又不是比辭賦或理政。
實話實說,不少世家勳貴是有些鬱悶的,蓋因他們被皇帝陛下用話術擺了一道。
數月前,皇帝陛下才頒佈聖旨,準允宗室子弟入兩大學府就學,故在此之前,黃埔軍學內的劉氏子弟少之又少,除卻昔年就學的廣川王劉越和膠東王劉寄,其後得皇帝特許就學的劉氏子弟寥寥可數。
皇帝劉徹提議安排這場賭賽時,特意言明要依“入學時間”選人,這等若限制了世家權貴們選人的範圍,也正是李廣爲何覺着李當戶愚蠢的原因……之一。
即便李陵等入學已近三年的學員尚未隨軍出征,也是沒資格參與這賭賽的,頂多是今歲開春時入學的世家子弟可參賽,僅是劉氏子弟們早數月入學罷了。
按說早入學數月,世家子弟已算是佔了大便宜,然莫要忘了,現今大多數的劉氏王侯子嗣,年滿六歲便要到宮邸學舍就學,先入蒙學館,再入預學館,正常完成學業時,恰恰到得束髮之年。
束髮之年,即虛年十五,亦是兩大學府正常的入學年齡。
換了後世的說法,就是從幼兒園,小學,中學,甚或到大學的“無縫接軌”,這意味着今歲入得黃埔軍學的劉氏子弟絕不是酒囊飯袋,至少是在宮邸學舍完成了學業的。
廣川王劉越和膠東王劉寄的前例,給了有志從軍的劉氏子弟極大鼓舞,否則他們不會主動進入軍校吃苦的,即便不留在府裡混吃等死,去政經官學日子也能更安逸不是?
從中選出的九名王侯子嗣更非泛泛之輩,皆是同輩宗親中最爲剽悍的存在,太子殿下在宮邸學舍稱霸蒙學館後,沒少領着一衆“小弟”跟預學館的諸位族兄扭打幹架,然畢竟年歲尚幼,直到現今都沒能稱霸整個宮邸學舍。
今日,九位最剽悍的同門師兄兼老對手要上場參賽,劉沐自是興致高昂,在自身未能出手將他們真正收拾服帖前,他是不希望旁人打敗他們的。
太子殿下霸道的佔有慾,不僅限於他看上的好物件,亦包涵對他瞧得起的好對手。
與之相較,出賽的九名世家子弟亦是武勇強悍的,且皆出身軍武世家。
何爲軍武世家?
軍功赫赫,武道昌隆的鐵血世家,軍中起家,以武傳家,世世代代以族中子弟的血肉支撐起鐵血大漢的脊樑。
正如周亞夫和李廣接連執掌細柳營,錘鍊鑄就出悍不畏死的細柳軍魂,現今漢軍各營或多或少都烙着軍武世家的印記,若非如此,皇帝劉徹之前何以會對秦氏手下留情。
軍武世家可以沒落,但不能因謀逆而被夷族,否則必將重挫漢軍士氣,甚至動搖軍心。
大漢軍魂,不容半分玷污!
出賽的世家子弟雖不似劉氏子弟般曾入宮邸學舍,卻是自幼跟着祖輩父輩習武甚至隨之徵戰,不至是劉氏皇族會爲自家子弟開小竈,世家大族也是會的。
龍生龍,鳳生鳳,耗子下崽會打洞。
這民間俚語所指的可不止是先天遺傳,更重在於後天教養,自幼的耳濡目染,使得世家子弟遠比尋常寒門子弟有更高的起點,混吃等世的紈絝子弟很多,然有望承繼家業者,其奮發上進的勁頭半點不必寒門子弟少,甚至因肩負着延續家風的重責大任,從未敢心生懈怠。
場上的十八位少年,堪稱同齡人中的佼佼者,論起吟詩作賦和策議政事,他們或許比不的旁的貴胄子弟,然若論起騎射之術,能勝過他們的着實不多。
大漢貴族多以騎馬射獵爲樂,故平日沒少到皇家馬場觀賽,或許未必會下注參賭,但休沐日來觀看馬賽以成爲不少權貴的嗜好和習慣,世家子弟亦如此,今日也有不少貴胄子弟隨家中長輩前來觀賽,故在場衆人對馬賽規則多是知悉清楚。
即便有少數從未前來觀賽的權貴,也可詢問安排在看臺伺候他們的馬場侍者,故也無須派專人主持此番賭賽。
暖陽東昇,徑長丈餘的日冕上,冕針的陰影已指向巳初的刻線。
馬場總掌事見得十八位少年皆已準備停當,便請他們牽着馬回到場邊的等候區,將賽場空出。
不多時,賽場中的令旗手高舉手中旗幟,蒙皮大鼓擂響。
但見兩名少年從等候區縱馬而出,齊齊到得競速賽道的起始點,又齊齊勒馬駐足。
競速賽道呈橢圓形,周長二里整,依慣例,競速馬賽一局馳五圈,合十裡,以速爭勝。
此番賭賽意義重大,不管是劉氏王侯還是世家勳貴,都是擇出騎術最強的子弟出賽,供其駕馭的馬匹更是萬金難求的千里寶駒,若毫不惜力的玩命奔馳,半個時辰就能跑出百里地。
區區十里,即便是要不斷轉彎的環形賽道,亦是半刻可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