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朝廷屢屢在長安城內創辦新學,除卻居長樂宮之南的太學和女學,黃埔軍學,政經官學,長秋醫學和師範學館皆在未央宮北門外,佔地頗廣。
劉徹索性頒下聖諭,用置換宅邸的方式,將四大學府周邊的官邸盡數北遷,以長安商區的相同形制,劃設長安學區,空置出的宅邸留住日後四大學府的擴建或朝廷增設新學之用。
此地將成爲莘莘學子的聖地,是爲大漢培育棟樑之才的沃土,自需好好的經營扶持。
太學和女學未列入學區內,既是因其所在不同,更因其地位更爲超然。
女學乃是世家貴女們受教女範之所,往屆學子多已成爲世家大族的宗婦,且還出了阿嬌這皇后,近年非但是關中世家,便連中原的世家大族都逐漸將家中嫡女早早送來長安,入女學就讀。
太學因將帝國科學院涵蓋在內,更是逐步進行改制,內裡已然細化爲工科院,農科院,理科院,社科院,文學院,政研院,軍研院等諸多分院。
太學儼然成爲四大學府的更上位,且隨着朝廷頒佈政令,入仕待詔的寒門士子將不再納太學,而是改由公府選派至政經官學“進修”,故太學近年已停止招收太學生。
得入太學者,皆爲學有專精之人,故謂之博士。
後世多以爲“博士”乃博學之士,此爲謬誤,博而不精者是不可爲太學博士的。
現今太學內諸多分院皆設院監,下轄若干博士僕射,博士僕射又各領若干博士精研某類技藝或經史,博士可收數名博士弟子。
博士弟子已非太學生,而是盡皆得賜官身,得享朝廷秩俸,與尋常學子已大爲不同了。
用後世的角度看,太學已類似中科院和社科院的總院,博士和博士子弟們皆已是吃皇糧的“研究人員”,不少研究有成者,更已得賜爵位,地位着實不低。
劉徹自是有意爲之,以此提高大漢臣民對太學內各式學科的重視程度,讓他們曉得入太學專研技藝也是條進身之階,吸引更多有專長的人前來應募博士和博士弟子。
後世俚語有言,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雖非人人都適合從軍或從政,但或許能在其它領域發光發熱,劉徹正是要將太學立爲典範,向大漢臣民宣告,只要學有長才,總會有展現的舞臺,不會被輕易埋沒的。
長安學區劃設後,劉徹又召見江都王劉非和國舅田勝,讓他們以皇室實業和田氏商團的名義,在長安學區創設匠工理學和營工商學,以便加速對百業匠師乃至工商管理人才的系統教育。
大漢的國策乃是重農抑商,劉徹不宜出面讓朝廷創設,便連少府也不好涉入此事,免得被諸御史以“操持商賈賤業”之名上奏彈劾。
這匠工理學和營工商學雖也設在長安學區,卻不同與四大學府,前期主要還是招收四大商團的匠師和掌事進一步培訓,再順帶招收些四大商團的附隨商賈,讓他們系統學習四大商團的各式章程。
四大商團如今已涉足百工百業,吸納了大批商賈從事其周邊產業,這些商賈雖遵循四大商團定立的諸多章程,但皆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故在理解上多有謬誤,常常因違反契約被四大商團課罰保證金。
四大商團的主事者實是瞧不上那點罰金的,只想藉此督促那些商賈日後再多加註意,然商賈們也很是爲難,他們多是難解那諸多章程的用意,又如何嚴格遵循呢?
譬如甚麼衛生管制,廢水處理,倉儲品管,此類新詞過往壓根就沒聽過啊。
四大商團雖派出大量的掌事四處指導,但隨着攤子愈鋪愈大,他們自家鋪面和作坊的人手都已捉襟見肘,着實沒甚麼餘力去手把手的指點周邊產業的商賈。
總是課罰保證金,非但商賈們不斷訴苦,四大商團的主事者也頗是頭疼,動不動就出岔子,誤了工期,耽誤了買賣,虧的貲財遠非那點罰金能補上的。
況且四大商團從創建伊始,就極爲重視商譽,對品質要求極爲嚴苛,寧可虧本都不願作那以次充好的破事。
畢竟主事者皆爲皇親國戚,肩上扛着天家顏面,若鬧出甚麼不好的名聲,傳到宮裡那幾位的耳朵裡,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劉非和田勝覺着創設這匠工理學和營工商學頗有必要,自是欣然應諾。
過得數日,皇室實業和田勝商團聯合出貲,在長安學區的西北角買下數座宅院,頗是低調的進行內裡整葺,分劃兩處大館舍。
九月初,匠工理學和營工商學悄然開門招生。
然即便這事辦得再低調,也沒能逃過大漢羣臣的耳目,況且每日大批庶民進出着實是掩不住的。
長安學區圈的地本屬北闕甲第,乃是寸土寸金的權貴聚居區,且是毗鄰未央宮最精華的地段。
匠工理學和營工商學雖設再長安學區的西北角,入學的商賈和匠師雖可從城西大道通行,無需穿過北闕甲第,但畢竟是踏足了過往他們鮮少有機會步入的“權貴區”。
許多保守派大臣頗是不悅,然因竇氏也遣了不少清河百貨的掌事和匠師入學,他們也便只好隱忍下來。
畢竟大行令竇浚爲人處事甚爲妥帖,近年清河百貨獲取了驚天暴利,他也不忘分潤給與竇氏交好的保守派大臣們,讓他們也沾沾光。
竇浚倒不是想結黨營私,皇帝陛下昔年已是言明,竇氏子弟日後不宜再爲朝官,放棄朝中權勢,則可保得爵位和富貴傳家。
他是個未雨綢繆的精明人,既知將來竇氏必會在朝中失勢,那現下就該好好經營“官脈”,竇氏子孫將來應是能用得着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況且竇氏本就爲執保守派牛耳者,這些大臣就算不給竇浚面子,好歹也要看看長樂宮裡那位太皇太后的眼色。
諸位御史卻是沒這般顧慮,紛紛跳出來,當殿彈劾江都王劉非和國舅田勝。
皇帝劉徹兩手一攤,聳肩表示無奈:“那甚麼匠工理學和營工商學皆爲私學,江都王和國舅既是買了宅院,那他們樂意用來辦私學,又樂意取這名頭,朕又能爲之奈何?”
御史們聞言,皆是啞然無語。
皇帝陛下說的倒也沒錯,宅院是江都王和國舅,他們想做甚麼與朝廷無關,就算想在裡頭養個數千美嬌娘,日日酒池肉林,只要沒觸犯律法和祖制,誰也管不着。
要說有傷風化,這帽子也扣不穩,章臺窯館都沒封,多少王侯權貴和世家子弟去尋花問柳,他們老老實實辦個私學傷了甚麼風化?
因着無爲而治的理念,大漢朝廷向來對臣民的管束很是寬鬆,律法固然森嚴,但若不觸法,百姓實是極爲自由的。
譬如重農抑商的國策,商賈雖不得入仕爲官,出門不能騎馬乘車,但府內僮僕爲數衆多,更多有家貲巨億,擁宅邸良田無數者,照樣過得逍遙自在,鮮少憂心被官府強徵家財。
漢初數朝切實遵循着高祖劉邦昔年向百姓“約法三章”的初衷,又因信奉黃老之術,確是不怎麼管束百姓的。
正因如此,漢初民風頗爲自由,學風也隨之開放,頗有恢復先秦時百家爭鳴的苗頭。
只可惜史上的漢武帝爲了借重儒家“大一統”的思想,有些糾枉過正了,或許他是沒當真“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但大量啓用儒生確實是從武帝朝開始的,太學的建立也是要讓五經博士教授儒家經典。
不是說儒學不好,然歷代儒家確是存在打壓其餘諸子百家的執念,甚至提出孔子獨聖的說法,反倒道家學說相對寬容許多,卻又失於消極了。
後世之人常將裝神弄鬼的道士和道學混淆,也不知是居心叵測的腐儒所爲,還是不懂裝懂的愚人在裝腔作勢。
儒家,撐不起漢人的脊樑,頂多是根小脊柱。
道家,墨家,農家……
或許後世人已鮮少提及,但百家學養卻早已鐫刻入漢人的骨血之中,只是我等多是數典忘祖,只記得儒家罷了,細細深思,若非有諸子百家的精神傳承,炎黃子孫光憑儒家能停直腰桿,高喊民族復興麼?
那些肆意扭曲經典,爲儒家塗脂抹粉的磚家叫獸們,不覺得汗顏麼?
孔老夫子在九泉之下,未必會對你等感恩待德,只怕正跪在百家先聖跟前,俯身叩拜,替其不肖門人和子孫謝罪。
劉徹身爲穿越衆,對漢初無爲而治的理念有着深刻體認,也有着自身見解,或許與朝堂羣臣的理解有所偏差,但不妨礙他用這理念來懟那些御史。
向來言語犀利的御史大夫直不疑也無話可說,那長安學區已是劃出北闕甲第,正如皇帝陛下所言,那是江都王和國舅的私宅,辦的私學又沒花朝廷半分公帑,朝廷能爲之奈何?
說得再多,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