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心地實是善良的,不忍見得朝臣們再爲他的婚姻大事着急上火,索性鬆了口,待得來年正月,堂邑翁主過得十八歲生辰,便可擇取吉日,舉行大婚。
朝臣們陡然聽聞,皆有些猝不及防。
來年正月?
如今已然十月過半,離來年正月也就將將三個月的功夫,要籌備天子大婚的諸般事宜,還得精心備下賀禮,可不得折騰死他們?
劉徹懶得理會他們的心思,他現下正爲遺孤內院的諸多學子的出路操心。
遺孤內院廣設諸多學院,由太子詹事府派去的先生,教授許多從劉徹處學到或撰寫成冊的後世知識,至今已將滿六年。
雖然都是些基礎學科,但首批學子經過六年的專業學習,程度已不算太低,雖有些偏科,但貴在專精,他們又肯玩命學,在某些專業的知識面是超過後世經過九年義務的初中畢業生的。
尤是術數學院,因教授了大量的財會和工商知識,近年培養出來的學子大多被皇室實業和田氏商團招募走,成爲各個產業的賬房乃是掌事。
農學院的學子更是被少府和大農府瘋搶,甚至連各個世家大族都有不少找了門路,向少府和大農府的官員疏通,冀望能延攬到些農學院的學子,替他們打理族內的大量農田。
畢竟化肥的施用和不少育種育秧技術,遠非尋常農人能擺弄得來的,而遺孤院在南山腳下那些官田的畝產連年屢創新高,已然高逾五石每畝,比大漢尋常農田平均三石的畝產實在高出太多。
對坐擁萬頃良田的世家大族而言,如此高的畝產意味着大筆的財富,自是不會等閒視之。
劉徹倒是鼓勵農學院的學子們自尋出路的,世家大族能多種出糧食,對大漢也是大好事,他先前身爲儲君,如今更貴爲天子,還不至眼光狹隘到只顧自身或皇親國戚的利益。
故而農學院是遺孤內院的諸多學院中最先實踐產學合作制度的,劉徹讓農學院的院長,益農候裘離向各郡縣派出大量學子,教導當地世家施用化肥和各項農業技術,若是學子被世家看重,進而延攬,學院亦大方的放人。
至於軍事學院的學子,出路就更無須多想,羽林衛先挑去有潛質成爲特戰兵的好苗子,虎賁衛再將剩餘的盡數包圓。對因擴編而缺兵短將的兩校而言,這些經過多年軍事訓練和戰術指導的學子,除了經驗不及老兵豐富,旁的皆堪稱優秀。
劉徹現下操心的是各式理工學院的學子,譬如格物學院,生物學院,地理學院等,這些學院教授的知識與大漢現有的科技水平幾乎是完全脫節的,想要將理論徹底運用到實際,還要不斷的實踐摸索,有很長的路要走。
學子們漸漸長大,是要成家立業,養家餬口的,自然不能長期呆在遺孤內院,放他們出去自食其力,非但浪費了他們學到的知識,更無法保證他們能豐衣足食。
劉徹苦思良久,決定還是要暫且用朝廷的名義養活他們,並提供資金讓他們從事各項必要的研究工作,儘快將理論與實際結合,形成良好的發展循環,全方面提升大漢的科技水準。
後世的許多國家也是用政府力量維持並推進較爲冷門的理論學科。
畢竟基礎理論是科學發展的基石,沒有質能方程式前,核彈和核電站皆是空中樓閣。
於是乎,劉徹趁着朝臣們因他的婚期迫在眉睫而慌亂失措時,在朝堂上提出設立帝國科學院的想法,讓羣臣朝議。
“敢問陛下,增設這帝國科學院有何用途,又將歸屬於哪個府署轄下?”
丞相袁盎總理百政,自然要詢問清楚,也好爲之明確職守,以及劃定所屬員額及秩俸水準。
“無非是教授些百工百業的雜學,就劃歸太學轄下,另闢一科雜學即可。”
劉徹早已思考妥當,太學的性質與後世的社科院頗爲相似,又已有完備的編制和章程,倒不需另外再設立其他體系,將帝國科學院劃入太學,日後時間成熟,再在太學內成立社科院,使兩者並行即可。
袁盎微是愣怔,猶豫道:“太學內的學子皆讀經史,可待詔入士,不知這帝國科學院的學子是否也要冊入士籍?”
旁的朝臣亦是紛紛豎起了耳朵,對於朝廷取士爲官之事,他們可是極爲敏感的,尤是皇帝剛剛即位,任何能影響到他們官位的決策,都不會輕忽怠慢。
劉徹臨朝治政不是一日兩日,豈會不曉得他們的心思,不由輕笑道:“丞相想岔了,朕都說了這科學院教授的乃是雜學,就似遺孤內院的農學院教授的農事一般,與入仕爲官之道是南轅北轍,讓他們入士籍作甚?”
羣臣聞言,皆是恍然,心道原來如此,想來又是皇帝傳下的那些新奇學問。他們皆出身世家大族,族裡近年也延攬了不少農學院的學子,對這些能給他們帶來利益的匠師還是頗爲認同的。
皇帝的少府擁有大量產業,又在皇室實業有份子,想培養些類似的匠師也是理所應當的。
何況若真能再琢磨出甚麼好工藝,譬如造紙和印刷甚麼的,皇室實業掙了大錢,他們不也跟着荷囊鼓鼓麼?
何必出言反對,莫非嫌錢多?
念及至此,他們皆是不想再參合此事,雖仍正襟危坐,卻已魂遊天外,讓袁盎自個與皇帝商討去,頂多再加上個要替官員發放秩俸的大農令曹欒。
袁盎也瞧出了同儕們的心思,自身也不想逆了皇帝的意思,忠於職守的細細詢問幾句,便是再無異議。
大農令曹欒不禁滿臉愁容,因着前些日子皇帝下旨再度輕徭薄賦,國庫的歲入已少去小半,剛重新精算妥當,又得多出這麼筆秩俸,真是愁死他了。
雖知孤木難支,他還是硬着頭皮離席出列,躬身道:“陛下,這筆秩俸……”
劉徹瞧着他那屎尿褲襠的神情,心下好笑,出言打斷道:“大農令不必爲此操心,帝國科學院錄用的諸多博士和學子皆出自遺孤內院。昔年設立遺孤院乃是太上皇的仁政,曾特意在少府劃出大筆貲財,專供遺孤院的諸般開銷,故而今後這帝國科學院的開銷也全數由少府支應,無需動用國庫貲財!”
“陛下英明!陛下愛民如子,太上皇仁德齊天!”
愈是忠於職守的大農令,就愈是守財奴模樣,曹欒亦不例外,聞得不用從國庫支取秩俸,忙是躬身,爲皇帝和太上皇歌功頌德。
多日來,朝臣們已漸漸習慣皇帝這副財大氣粗的模樣,遠比太上皇主政時大方多了,想到那位吝嗇到宮宴都只賜下四菜一湯的太上皇,羣臣們心下真是無比慶幸,好在今上出手豪氣,不是財神下凡,就是散財童子臨塵。
皇帝自個出錢養活那些人,無非只要朝廷劃出些沒甚麼權勢的博士和助學之位,給他們合宜的正經名頭,這還有甚麼好反對的?
於是乎,除了要費心勞神劃出些官缺的丞相袁盎及其屬官,旁的朝臣非但紛紛出言附議,更是齊聲讚頌太上皇和皇帝的仁心德政。
大漢朝堂上,諂媚與馬屁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十月末,大漢皇帝劉徹頒佈詔令,大舉擴建太學,並增設雜學一科,於太學內獨立設置院邸館舍,直屬太學祭酒衛綰轄制,名爲帝國科學院。院內諸官形制秩俸皆同太學諸官,唯學子不冊士籍。
詔令頒佈後,並未引起太大關注。
除了劉徹外,幾乎沒人能預料到,若干年後的帝國科學院會成爲支撐起煌煌大漢的重要脊樑。
倒是皇帝劉徹對十三皇子劉乘的特殊安排,引發了權貴們的極大關注。
劉乘年僅十歲,六歲時獲封清河王,自幼被劉徹帶在身邊教導,相較與其折騰得歡的兩位胞兄劉越和劉寄,乃至深受太上皇劉啓寵溺的胞弟劉舜,清河王劉乘的存在感無疑是極低的,鮮少在羣臣前露面。
若劉乘穿着燕居常服行走在北闕甲第,幾乎無人能認出他的身份。
偏生就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幼年皇子,被皇帝劉徹敕任爲帝國科學院的院監,輔助太學祭酒衛綰設置院內的各項雜學科目,並覈驗十餘名博士僕射的資質。
需知帝國科學院的每名博士僕射皆是從遺孤內院的各大學院拔擢的,統率所轄科目的諸多博士和助學,其學識頗爲專精,非但時常由劉徹親自爲其授業解惑,更是專研了近六年的學問。
劉乘年歲尚幼,即便天資再高,也不可能如此博聞廣識吧?
劉徹卻是對劉乘極有信心,劉乘智商本就非常高,又不像後世那些可憐的小學生和中學生要學甚麼外語和樂器,自幼就接觸理工科學,十歲已掌握了不少的高中理科知識。
在不考慮實踐經驗的情況下,應付遺孤內院那些理論知識只相當於初中畢業的半吊子,足夠了!
如今的大漢,論起對科學體系的全局觀,除了劉徹,沒有人能超過劉乘。
這與年齡和學識沒甚麼關係,主要還是看問題的視角,所處高度的不同自然決定了眼界的不同。
劉乘站在劉徹這個科學巨人的肩膀上,從剛學會說話時就已看到了遠處的風景,就像一條從歷史的長河高高躍起的魚兒,早已看清了大漢科學發展的前路。
待得他慢慢積累到足夠的經驗,終會引領着魚羣沿着既有的坦途快速順流而下,避免被岔路迷了眼。
何況,他的背後還有大漢皇帝爲其查漏補缺,有甚麼可擔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