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九,太子劉徹生辰,虛年十五歲,該行束髮之禮。
古語有言: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若以此認爲漢人皆不剪髮,卻是後世之人的謬誤。
大漢孩童九歲前時常剪髮,女童以細繩系辮,額前垂髮時常修剪,不使蓋眉;男童則索性剃去大半,只將囟門近旁的頭髮留下,久而久之鬌便深垂下來,謂之髫,故此時的孩童謂之垂髫之年。
待得虛年九歲,於該年三月之末,擇日剪髮爲鬌,男角女羈。男童因常年剃髮的緣故,髮量比女童少,故可直接將頭髮綰聚左右兩髦,形同頭頂兩角;女童因髮量較多,綰聚總角時還需拂髦羈發,再不許散發及肩。
九歲之後,男女皆需蓄髮,待到十五歲,女子及笄,將後垂分髾的垂掛髻,綰成小巧髮髻,以簪插定;男子束髮,散去總角,以錦爲緫,將頭髮綰聚成束,盤在頭頂,不使散發。
若如後世戲劇中,男子墨發披肩,迎風翩翩,放在大漢就是輕浮的浪蕩子了。
女子及笄之後,則爲許婚待嫁之年,可視爲成人禮;男子束髮後,尚需年滿二十,再行過及冠之禮,方視爲成人,可參與各種宗室儀式,乃至繼承家業。
換而言之,束髮禮寓意着男子從孩童成爲少年,可就大學,蹍大節,業大道,爲成年後繼承家業做準備。
劉徹身爲大漢儲君,按說其束髮禮是極爲重要的,偏生這位太子殿下厲害得緊,前些年就已入中央官署協從理政,其後更是臨朝監國,代皇帝打理政務,便連祭天大典都行過數次了。
還談甚麼束髮禮?
沒瞧見太子殿下頭上早已戴着束髮紫金冠了麼?
貌似太子殿下在孩童時就沒怎麼剃過發,也不喜綰聚總角,朝臣們已記不太清從甚麼時候起,殿下就是如今這般打扮,總之是有好些年了。
雖說劉徹早已實質束髮,但禮法還是要遵循的,流程也還是要走的。
漢帝劉啓倒是沒有命人大肆操辦,畢竟在他禪位前,還要幫劉徹提前行冠禮,沒必要在束髮禮上太過折騰。
長秋宮爲未央中宮,乃是皇后所居,椒房殿即爲長秋宮的正殿。
劉啓在長秋宮的偏殿爲劉徹行了束髮禮,觀禮的皆爲嫡系血親或老宗正劉通等德高望重的劉氏宗親。
束髮禮上,漢帝劉啓倒是省事,連替自家兒子用緫帶束髮的功夫都免了,直接把劉徹平常戴的那頂紫金束髮冠往他早已自行梳好的髮髻上一套,插上簪子便算完事。
劉徹倒也不以爲意,跪久了膝蓋也疼,稍微做做樣子就行了。
在旁觀禮的皇后王娡自是苦笑不得,這父子倆也太隨便了,沒瞧見老宗正已氣得連翻白眼,連鬍子都翹了起來。
行完束髮禮後,劉啓命宮人擺了筵席,擺了場小小家宴,讓賓客們吃飽喝足後就告退出宮。
總之太子劉徹的束髮禮辦得比尋常世家子弟都簡單得多,若非觀禮的賓客皆是身份顯赫,說是寒酸都不爲過。
翌日清晨,沒能入宮觀禮的朝臣們皆是議論紛紛,猜想着太子殿下束髮禮的場面。見得老宗正劉通面色不善,他們也不敢出言詢問,只能暗自揣測是否出了甚麼岔子。
待得宦官宣羣臣入殿,他們見得高居御座的漢帝劉啓時,更是訝異不已,心道今日是颳得哪股邪風,皇帝竟然親自臨朝了?
直到聞得掌印太監孫全宣讀聖旨,詔令太子劉徹率虎賁與羽林兩校前往武威城巡視軍務,即刻啓程時,朝臣們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皇帝臨朝,原來太子殿下已然離京了。
瞞得還真嚴實啊!
羣臣皆是暗歎,皇帝和太子壓根沒必要瞞着他們,如今的大漢誰敢動太子殿下,誰又能動得了太子殿下?
他們並不知曉,自打出了項氏餘孽那檔子事,漢帝劉啓便命郎中令給劉徹加派了十名郎官,皆是自幼由郎中令秘密培養的死士,堪稱萬里挑一的好手。
劉徹曾親自出手試過,正面硬剛的話,他還真剛不過。
論起正面搏殺,這些經過嚴酷訓練的精銳死士並不比他這後世的國際傭兵差,甚至遠勝於他。沒有熱武器在手,他劉徹的武力值尚遠遠排不上號。
長安西郊,劉徹領着虎賁和羽林衛,加上諸曹輔兵,將將三萬騎,踏上了平坦寬闊的京武大道。
這條從長安直抵武威城的瀝青大道,見證了劉徹數年來的努力,他真正改變了歷史,讓匈奴再不敢南下牧馬,使得大漢愈發強盛,百姓愈發富足,算是沒白穿越一遭。
大漢立朝以來,常年與匈奴作戰,京畿三輔皆屯駐重兵,周邊百姓們對大軍出行已是習以爲常。瀝青大道上的商旅和行人紛紛避讓,將大道中央空出,以便騎軍通行。
大道雖是寬闊,但三萬騎兵仍是綿延數裡,畢竟是在繁華的京畿之地,而非地廣人稀的大草原,大道兩側皆爲農田,漢軍不會爲加速行軍,縱馬踐踏大漢自家百姓的莊稼。
中軍處,劉徹打馬緩行,劉越和劉寄亦是騎馬緊隨,諸多郎衛則在三人周邊不斷遊弋,時刻保持着戒備。
前後兩側皆由羽林精銳騎營拱衛,任何人衝撞陣型,不問緣由,就地斬殺。
劉寄剛離京時尚是興奮不已,騎馬趕了半天路,卻已有些發蔫,滿臉百無聊賴的神情。他的脾性與生母王皃姁頗像,新鮮勁來得快去得更快,
劉徹見狀,笑着打趣道:“怎的,煩了?此時後悔還來得及,孤王讓郎衛護送你回長安。”
劉寄撓了撓頭,訕訕道:“自是不會後悔,只是騎得太慢,悶得慌。”
“嗯,出得京畿便好,入了草原便可散開軍陣,任你馳騁。”
劉徹頓了頓,沉吟道:“不若讓倉素領你去親身體驗羽林衛的各類職守,如何?”
劉寄陡然精神大振,急忙問道:“當真?”
劉徹聳聳肩,徑自讓郎衛去喚羽林右監倉素前來。
劉寄滿臉喜色,一旁的劉越亦是滿眼期待,硬着頭皮道:“皇兄,我……”
“你也一同去吧。”
劉徹微是頜首,復又出言囑咐道:“但孤王有言在先,男兒做事當有始有終,需得將倉素安排給你倆的職守盡皆做好了,不可半途而廢。”
兩人忙是應諾,兄弟倆對軍功赫赫的羽林衛本就頗爲好奇和崇拜,只是在黃埔軍學中,那些教官和參謀鮮少提及羽林校的內情,任學員們如何懇求,就是不肯透露半點口風。
愈是如此,學員們對神秘的羽林衛就愈是心生嚮往。
他們很想見識見識,羽林衛使出那些擒拿搏殺之術時是何等狠辣凌厲,只可惜教官們從未全力出手,只道學員們沒資格讓他們耗費更多的力氣。
學員們雖是心有不甘,但確實是打不過教官,百餘學員圍攻十名教官都沒打過,反被揍得鼻青臉腫。若是真手持利刃生死搏殺,怕是隻需五名教官就可以把他們盡皆殺了。
不多時,倉素已被郎衛喚了來,劉徹讓他策馬近前,將事情交代仔細。
倉素對太子殿下向來是絕對服從,毫不遲疑的拱手領命,便即領着劉越和劉寄告退而去。
劉徹望着兩個小屁孩兒漸漸消失在前方軍列中,不禁搖頭失笑,等他們吃足苦頭,就曉得當兵打仗不是鬧着玩的了。
劉徹在爲兩小費心勞神,皇親苑裡的陽信公主也不輕省,左手拉着南宮公主的袍袖,右手拽住阿嬌的胳膊,不讓她們離去。
陽信公主出言呵斥道:“太子出巡武威乃是軍務,你倆跟着鬧騰甚麼?”
她早猜到這兩人若是得知太子出巡之事必要鬧騰,故而待她們剛下女學,便徑自接來陽信公主府,讓下人將門窗死死關牢,方纔極爲婉轉的將此事告知她們。
南宮公主滿臉不甘道:“小十一和小十二都能隨行前往,本宮憑甚不能去?”
陽信公主翻着白眼道:“他倆能住軍營,你能住麼?”
南宮公主無言以對,便是想要拉幫手,衝阿嬌道:“你怎麼說?”
阿嬌學着劉徹的習慣性動作,聳了聳肩,攤着手反問道:“你想讓我怎麼說?”
南宮公主訝異道:“太子不辭而別,你竟是不惱?”
“心裡自是惱的,但即便怒容滿面,也是於事無補,不妨先默默記在心裡,待他回來再細細算賬。”
阿嬌脣角微勾,扭頭衝拽着她的陽信公主瀲灩一笑,嬌嗔道:“表姊拽便拽了,何必使那麼大的手勁,我這胳膊應是青紫了。”
“……”
陽信公主忙是鬆開她的胳膊,面色訕訕的問道:“你真不會爲此事鬧騰?”
南宮公主則是擠眉弄眼,只道她是爲脫身而隨口扯謊。
“鬧騰?”阿嬌掩嘴而笑,搖頭道:“太子已然離京,現下找誰鬧騰去,皇后,陛下還是太后?”
兩位公主皆是杏目圓瞪,她們與阿嬌自**好,知她向來莽撞憨直,今日卻不知怎的竟轉了性子。
阿嬌見得兩人神情,自能猜出她們的心思,頗是無奈的自嘲道:“莫非本翁主在兩位公主眼中,竟是莽撞到會因些許小事驚擾長輩的愚笨之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