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間,劉徹接到出使烏桓的宋遠傳信,赤勃部大人巴魯已由烏桓諸部貴族推舉,取代薄奚部大人忽都,成爲烏桓大首領。
這並未出乎劉徹的意料,二十萬烏桓騎射侵擾匈奴左部,卻因貪功戀戰,遭到匈奴左賢王的反殺,導致功敗垂成,傷亡七萬餘騎。
忽都作爲大首領,自然需要負責,且那些違抗軍令的烏桓將士多是出身薄奚部,赤勃部的將士則遵從巴魯的嚴令,早已且殺且退的撤回漠南草原。
經此一役,赤勃部足以力壓遭受重創的薄奚部,成爲烏桓最強大的部族,巴魯作爲赤勃部大人,出任烏桓大首領乃是順理成章的。
匈奴左賢王雖斬殺了七萬餘烏桓騎射,但卻無法挽回匈奴左部遭受的巨大損失,其附屬部落幾乎被屠戮殆盡,縱有十餘萬匈奴鐵騎,卻也只如無根浮萍,無處可依。
人類繁衍可不是母豬下崽,十年生聚,十年養育,匈奴左部怕是十餘年都難以恢復元氣了。
“巴魯既想做烏桓王,便如他所願吧。”
劉徹勾脣輕笑,給宋遠傳訊,讓他頒佈朝廷冊封巴魯爲烏桓王的聖旨,並賜下烏桓王金印。
烏桓貴族們雖推舉巴魯爲大首領,卻絕不願見到他被封爲烏桓王的,想來又會有好戲瞧了。
倒是安夷將軍公孫歂腦子活,去年臘月趁機攔截下不少烏桓敗兵,經過威逼利誘,還真是收編到近六千餘烏桓騎射。
那些烏桓將士違抗部族首領的軍令,招致如此慘敗,即便回到部族中也會遭受極重的處罰,甚至可能被押爲奴隸,還不如跟着漢國將軍吃香喝辣的好。
劉徹相信公孫歂有辦法讓那些烏桓將士徹底歸心,就如他麾下那些胡騎將士般,金銀,珠玉,美人,若能以殺戮和擄掠去不斷獲取,穩固軍心其實不難的。
何爲軍魂?
軍魂的形勢有很多種,華夏有華夏的軍魂,美帝有美帝的軍魂,甚至每支不同的部隊都形成獨特的軍魂,孰優孰劣難以評斷,亦談不上何者更爲高尚。
能提高軍隊的凝聚力,使其能打硬仗,且多打勝仗,就是好軍魂!
故而劉徹已傳訊公孫歂,命他率已滿編十五部曲的胡騎將士前往西域各國,只要不打出漢軍的旗號,便去肆意的殺戮和掠奪吧。
再過些年,待虎賁和羽林真正成長茁壯,再前往西域收拾殘局,西域百姓怕是會感激得痛哭流涕,出城相迎啊。
煌煌大漢的文明之師,威武之師嘛!
虎賁和羽林的軍魂,又當如何豎立呢?
劉徹舉頭西望,武威城中的那座通天碑即將完工。
爲了修築這通天碑,劉徹不惜耗費極大的人力物力,從賀蘭山東麓開採出堅硬的大塊花崗岩,不遠千里運往武威城。
若用黏漿土來立碑,就太對不起爲國捐軀的將士們了。
賀蘭山位於後世內蒙古與寧夏的交界處,可開採出特有的黑色花崗岩,即爲後世所謂的蒙古黑,唯有福建出產的福鼎黑才能與之媲美。
秦漢尚黑,將士們又是戰死在河西走廊及匈奴右部屬地,用賀蘭山採出的花崗岩爲其立碑最是合宜,讓後世子孫牢牢記住,正因爲有這些先輩,匈奴人再不敢東出賀蘭,南下祁連!
劉徹曾向虎賁和羽林將士們許諾,通天碑落成之日,他必親臨武威,在碑前奉以三牲,祭奠英靈。
身爲堂堂大漢太子,他自不會食言,早已與皇帝老爹商議過,得了準允,六月初九的生辰過後便即啓程。
按說他身爲監國太子,平日不宜離京,免得耽擱政務,最好應選在三伏休朝期時出行。
偏生今歲的三伏期頗短,從七月初二的初伏到七月廿二的末伏,只有二十日,不似尋常年頭般將將一月光景。
故而也只能煩勞皇帝老爹重臨朝堂,親自打理政務了,就當禪位前再過把癮吧。
虎賁校尉馬嶼與羽林校尉公孫賀去年已開始對兩校進行擴編,羽林校要從兩千餘人擴到五千,虎賁則從八千擴到兩萬。
兵貴精,不貴多,尤其是精銳部隊,兩萬主力騎軍加五千特戰隊,加上出征時的各式輔兵近愈三萬。
後世由多兵種混編的集團軍也不過六萬左右的員額,虎賁和羽林皆以騎兵爲主,加總兩萬五將將合宜,畢竟真若爆發大戰,還可與大漢其他部隊配合作戰。
總不能用純騎兵去攻城,細柳精騎攻陷匈奴右部王庭是因出其不意,又有羽林衛做內應,方纔得以成功,日後怕是難以複製的。
劉徹打算啓程前往武威時,將虎賁和羽林的將士們盡皆帶上,除了有任務在身的齊山和趙立等少數羽林衛。
馬嶼和公孫賀得知殿下的意圖,心下興奮之餘,並未大肆宣揚,而是加緊操練新兵,待其完成基本訓練後,便秉持以老帶新的好傳統,將之盡數散入老兵中。
兩校的軍候們雖也知曉此事,卻也嚴守兩校的保密章程,未曾對外透露半分。即便是出身軍武秦氏的虎賁軍候秦立,也不敢對族長長輩露半分口風。
在大漢權貴的毫無所覺中,虎賁和羽林兩校將領默默爲太子殿下領兵出行做着準備,若在兩校的護衛下,殿下出了甚麼差池,他們便是大漢的千古罪人,身死亦難謝其罪!
劉徹倒不擔心自身的安全問題,上輩子的國際傭兵不是白當的,只要皇帝老爹派給他的那些死士不掉鏈子,即便虎賁和羽林諸將盡皆背叛,他也有把握獨自逃回長安城。
畢竟都是他手把手教導出來的,想擒拿住他,哪有這麼容易?
不吝於以最大惡意揣度治下臣民,時時保持警惕之心。
這正是皇帝老爹教給劉徹最重要的爲君之道,尤其不要把身家性命盡數交付到臣民手中,無論那些臣民過往有多麼忠誠。
人心,無疑是世間最難揣度的事物。
二月廿九,春分。
漢帝劉啓令太子劉徹和朝臣東出長安城,行四十六裡,於城郊設高壇,奉三牲,舉行祭日大典。
長安城及周邊百姓自是蜂擁而至,跟隨皇帝前往城郊,祭拜日神。
近年大漢愈發強盛,京畿三輔的百姓生活尤爲富足,甚是感念天子恩德,今日有機會得見天顏,皆是夾道叩拜,山呼萬歲。
御輦上的漢帝劉啓雙眼微澀,爲君者能得百姓這般擁戴,也算沒白做回皇帝。百年之後,當能昂首挺胸的去見劉家的列祖列宗了。
縱馬隨行的太子劉徹亦是頗爲感慨,其實百姓所求不多,無非求個安居樂業,豐衣足食。爲政者但凡多存幾分體恤之心,少些爭權奪利的陰私算計,也不會使得民不聊生,導致民怨四起。
春祭過後,樑王嗣子劉買執轡引車,出皇親苑,前往北闕甲第的卑禾候府,迎娶稗禾翁主楋跋子。
兩人成婚場面雖不如陽信公主出降時盛大,卻遠較尋常王侯的婚禮更爲隆重。
畢竟劉買出身高貴,若非樑王劉武將樑國交由朝廷代管,劉買此時可就不僅是個乘氏候,而是堂堂樑國太子。即便如此,待劉武百年之後,劉買仍可承襲樑王之位,地位自非尋常列候可比。
且楋跋子有翁主的身份,位同諸侯王嫡女,可乘油輧畫車,禮服帶緩,以採組爲組帶,黃金辟邪,首爲帶,飾以白珠,如此種種形制,亦非尋常貴女可比。
竇太后甚是偏寵幼子劉武,對孫兒劉買自也是愛屋及烏,非但爲楋跋子謀得翁主身份,更賜下頂九翬四鳳冠,讓其出嫁時配戴。
阿嬌亦有一頂這等形制的鳳冠,乃是及笄是皇后王娡賜下的。
此鳳冠以漆竹絲爲圓匡,冒以翡翠,上飾翠翬九、金鳳四,皆口銜珠滴,唯太子妃,親王妃與諸位公主可配此冠。
楋跋子得戴此鳳冠出嫁,自是風光得緊。
漢帝劉啓卻沒再多賞賜甚麼,劃個小縣給楋跋子做湯沐邑足以讓他肉痛至今。皇后王娡也不好壓過太后的風頭,索性賜了對雕工精細的鏤空龍鳳金玉鐲。
倒是太子劉徹大方,知悉樑王劉武有心讓劉買在大婚後另行開府,便是賜了座皇親苑內的宅邸,作爲乘氏侯府。
身爲後世之人,劉徹可深知想要讓婆媳關係和諧,就得適當保持距離,可以住得近,但最好別住在同個屋檐下,否則總不免磕牙拌嘴,影響感情。
樑王和稗禾候日後都還有些用處,若因兒女之事鬧出些不愉快,劉徹還得兩邊安撫,豈不麻煩?
樑王劉武自是猜不到劉徹的心思,只道這侄兒比皇兄劉啓大方得多,是個仗義疏財,重視親情的好男兒,真是愈看愈順眼。
劉武又曉得陽信公主和張騫乃是暗中牽線之人,雖不好明着送上媒妁謝禮,但仍暗中遣人送了好幾箱珠寶。樑國之地自古富庶,樑王府甚麼都缺,就是不缺錢!
諸位王妃因着聯合制衣的鉅額紅利,荷囊鼓鼓,出手亦是大方得緊,並未跟着皇子們隨禮,而是另行隨南宮公主和阿嬌給楋跋子添妝。
楋跋子的孃家只有卑禾候一個親人,兩位大漢好閨蜜自是要爲她拉些人撐撐場面,諸位王妃便是由婆家親眷換做孃家人,給楋跋子的添妝生生裝滿了嫁車。
樑王妃見狀,非但毫無不悅之色,更是放任南宮她們胡鬧,自家媳婦能與王妃們建立良好的私交,對樑王府是天大的好事。
念及至此,她不禁生出個心思,得將手中聯合制衣的份子分些給楋跋子,方能讓其迅速融入大族宗婦的圈子裡。
此情此景,正如詩云:暖風拂人醉,陽春徐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