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近日有些惆悵,源自於從太后處不經意聽到的一個消息。
樑國內史空缺之際,樑王劉武剛剛延攬來齊人公孫詭,對他頗爲欣賞,打算任命他爲內史。竇太后得知此事,卻嚴令樑孝王任命韓安國做內史。
離震驚朝野的刺殺事件只剩不到兩年了!
史書上記載得很清楚,兩年後,在公孫詭和羊勝的遊說下,樑王便會暗地裡派人行刺朝議事件中反對立樑王爲儲君的十數位朝廷重臣,其中包括當朝丞相袁盎。
雖然經過這次行刺事件,被嚴厲處罰的樑王從此將不會再有威脅,對劉徹大爲有利,但這將導致劉徹登基後朝堂上無人可用,只能任由外戚做大。
而且從朝議事件看得出來,這十數位大臣幾乎都是忠君之士,甚至敢明目張膽的對抗太后,逼她放棄插手儲君的選擇。
無論如何,在劉徹自己培訓的人才挑起漢帝國的大梁之前,這批忠臣是需要保住的。
現今最大的問題是如何讓皇帝老爹相信並重視這個事件,總不能說自己能未卜先知吧?劉啓雖已經認定劉徹是早慧的天才,但絕對不會接受他是能預知未來的妖孽。
劉徹連續幾天都花了大量時間用於睡眠,以便能進入腦海的書庫中翻閱大量史料,希望能找到一個突破口,卻始終沒有半點頭緒。
人才!還是缺少人才!必須儘快培養出一批忠心可靠,又有辦事能力的手下。
只是好苗子並不好找,衛青現在估計也才四歲多,霍去病更是連影都沒有,灌夫是個喜歡生事的二貨,不培養也罷。
登上太子之位已有數月,劉徹絞盡了腦汁,也才尋找到三個太子庶子(太子的侍從官,陪讀),分別是張騫十四歲,公孫賀十歲,李當戶十歲。
兩年後,他們還是半大的孩子,不知是否可用,教育工作任重而道遠啊。
坐而論道,不如起而行之,教育要從娃娃抓起。
“父皇,兒臣希望能親自統領部分太子舍人(宿衛,選良家子孫任職)。”
劉徹直白的向皇帝老爹要求道,反正和老爹都攤牌了,不怕犯忌諱。
劉啓眼見兒子打消了顧慮,父子間少了些隔閡,不由心情大好,柔聲問道:“哦?可是太子門大夫(太子宿衛的首領)陳挺有何疏失?”
“陳大夫一向敬忠職守,行事謹慎。”
劉徹趕緊替陳挺解釋,免得平白誤人前程,接着道,“兒臣只是希望分出部分舍人,單獨練兵,且不再輪番宿衛。”
劉啓一聽就明白了,劉徹是想組建一支掛靠在太子舍人名義下的親衛隊,由他本人完全掌控的親衛隊。
漢朝的太子是沒有親衛隊的,所謂的太子門大夫和太子舍人,其實是隸屬於宮廷侍衛大頭目衛尉的管轄,畢竟不是每個皇帝老子都能對太子完全放心。
不得不說,劉徹膽子很肥。既是現實所迫,同時也是一種試探,試探劉啓的底線。如果劉啓連這個的要求都能答應,劉徹以後就可以在很多事情上放開手腳,大膽去做。
劉啓稍有遲疑的點頭答應,但仍質疑道:“如此也好,只是皇兒還會練兵嗎?莫要耽誤了諸多良家子纔好。”
漢代良家子是個特定階層,他們擁有一定資產,遵循倫理綱常,是從事正當職業的人。良家子是國家選兵擇將的重要來源,政府給予他們特別的優待。良家的女子是朝廷選秀的主要來源,他們或被選入宮,或被權貴之家選取,有進入社會高層的機會。
然而是選入太子舍人的所謂“良家子”,幾乎清一色出自豪門權貴,甚至有些是家族繼承人,以此親近儲君。待老皇帝百年之後,這些太子舍人及其家族都會是新皇的重要班底。顯然,劉啓是在提醒劉徹,不要把這些人弄廢了,否則會很麻煩。
劉徹心中不免腹誹,俺可是聲名赫赫的國際傭兵,訓練幾個特種兵還不簡單麼?在這冷兵器時代,絕對是天下獨一份啊。
當然,劉徹也不敢將這些世家子弟完全按照特種兵訓練,免得落下傷殘,得罪背後的豪門權貴太不划算。好歹人家是主動支持自己的,總不能讓人寒心不是,衆叛親離的皇帝不是他的追求。
劉徹胸有成竹道:“父皇且先聽聽兒臣的要求吧,兒臣有四不要:嫡子不要,長子不要,獨子不要,有家室者不要。”
劉啓聞言,眯着眼睛,覺得有點意思了。嫡子和長子都有可能繼承家族,獨子必牽掛家中有父母,有家室者也諸多羈絆。這四種都不要,明擺着要挑選心無旁騖,能夠死戰的將士啊。
劉徹偷偷打量了一下劉啓,繼續說道:“兒臣選兵分爲兩軍,取十五到二十歲良家子統爲一軍,號爲虎賁軍,取‘若虎賁獸,虹虎舞跑’之意;再取十至十五歲軍中遺孤教以五兵,待其及冠時,統爲一軍,號爲羽林軍,取‘爲國羽翼,如林之盛’之意。”
“好!虎賁,羽林!如虎之暴,如羽之疾,此等二軍,定能爲徹兒之王者羽翼!”
劉啓聞言,拍案叫絕,他已經完全明白了劉徹的意思。虎賁和羽林的成員,年歲都不會很大,顯是劉徹是在着眼來日,而非急着插手現下軍務。。
劉啓之前對他伸手要兵權的舉動,心中多少還有點不舒服的,此時卻開始轉爲完全支持了。
畢竟他知道自己舊疾難愈,怕也沒幾年好活了。虎賁和羽林兩軍的將士皆是年幼,絕難對劉啓的統治構成威脅,卻能在他百年後,爲劉徹鞏固政權提供巨大的幫助。
“皇兒只管放心去辦,只是莫要聲張,以免落人口實。這對外名義嘛,暫時莫要授旗命名,仍屬南軍(守衛宮城,歸衛尉率領),朕會命衛尉張肅另開一校,名“期門”。國舅田蚡如今官拜衛尉丞(衛尉副官),明面上由他兼期門校尉一職,爲皇兒打理相關事務。”
劉啓想了想,隨即又加上一句:“朕會給張肅一道密旨,着他不得干預期門校軍務。只是如此一來,這軍費調撥,便不太方便了……”
劉徹看着滿臉詭異笑容的父皇,無奈的點頭答應。
皇帝老爹的意思很明顯:我在禁衛軍裡給你開個特別行政區,你愛咋整咋整,但費用自理。
其實劉徹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還是老爹想得周到,掛着南軍的名頭,用着南軍的校場,想來御史們也尋不到彈劾的藉口。且南軍一個校營的編制是八百人,這比他原先預期的三百人要多太多了。
老爹那麼大方,咱也不能小氣不是。在劉啓訝異的目光中,劉徹主動提出每年將向南軍額外支付一千萬錢的名義使用費和場地使用費。
咱有的是錢!
劉徹如是說。
一個月後,劉啓由劉徹引着,進入戒備森嚴的期門校大營。
由於劉徹的堅持,劉啓將內侍都留在營門外,身邊僅是帶着四個貼身侍衛。
“聽皇后說,國舅田蚡被你氣病了?”劉啓一邊打量着營地,一邊問道。
劉徹沒有絲毫掩飾:“恩,兒臣不讓舅父踏進大營半步,所有輜重補給送到營門即可。”
劉啓玩味的笑了起來,問道:“連你舅父都信不過?”
“田家諸人生性重利,從田勝舅舅過人的經商天賦,可見一斑。田蚡舅舅雖精明強幹,但也頗愛金玉之物,嘴上必不牢靠。”
劉徹淡淡的答道,絲毫不覺得指摘長輩有何不對。
畢竟按史書記載,田蚡爲了錢,可什麼都幹得出來。甚至敢在漢武帝尚未生子時,肆意與諸侯王討論儲君歸屬,端是吃裡扒外的傢伙。
劉啓頜首認同,隨即大笑道:“你倒會看人,只是你這營中有何物如此神秘,怕被人看去?”
劉徹停下腳步,直勾勾的盯着老爹,肅容道:“期門校分兩營,虎賁六百有餘,羽林不足兩百。羽林營居中,起丈餘土牆圍之,僅留營門,營內將士,皆是隻進不出。虎賁環繞羽林而設營,以爲拱衛。兩營將士,有靠近土牆三丈內者,見者殺之無罪!”
劉啓聞言愣怔:“何故皇兒對羽林如此看重?!”
劉徹若有所指的看了看劉啓的貼身侍衛。
“皇兒但說無妨,他們四人皆爲死士。”劉啓明白劉徹的意思,想想又對貼身侍衛道:“今日所見所聞,但有半字傳出,凌遲!”
“諾!”
四個貼身侍衛面無表情的齊聲應道,不愧是被從小洗腦,精心培養死士,情緒波動都沒有。恐怕皇帝一聲令下,他們都能把自己活活凌遲至死。
劉徹見劉啓的目光轉了回來,嚴肅的道:“羽林裝備了數種兒臣製作的騎兵用具,此時了傳出去,恐怕於國不利。”
“哦?”
漢帝劉啓眼睛一亮,滿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