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勳前些天跑了趟廣陵,去探望病重的陳登,回來就轉述陳元龍的話,請求曹操儘快發兵以平定吳會。所以要說伐吳,是宏輔本該是堅定的支持者,可是這回曹操問起來,他卻反倒說“恐未可輕伐也”。曹操當即一指:有話直說。
是勳瞟一眼荀攸,微微而笑:“公達當知吾意。”
荀攸手捻鬍鬚,點一點頭:“宏輔乃憂呂布、劉備覬覦在側,若大軍南征,恐相牽絆乎?”朝曹操一拱手:“當先實關中之防,然後可南。”
誰說天南地北的就一定呼應不上?曹操要去打江東,即便孫權不派人向劉備求援,劉玄德也可能主動出兵,以騷擾曹操的側翼——此脣亡齒寒之憂也。大家夥兒估摸着,呂布動兵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但還得加上陳宮那個變數,至於劉備,他是肯定會趁機橫插一槓的。
無論呂布向東,還是劉備北上,目標肯定是關中地區。倘若呂布渡黃河,走幷州,或者劉備循沔水,出三巴,道路崎嶇偏遠,人口也很稀少,大軍難行,頂多就幾千人做做牽制而已,那都好對付。但若大舉以犯關中,甚至聯兵前來,問題就比較麻煩了。
因此必須先實關中之防,東堵西擋,把他們給攔住,一直扛到徹底解決了孫吳問題再掉過頭去收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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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勳說了:“今妙才將軍已塞隴關,可防呂布。然自漢中逾南山而北,非止一途也……”當下掰着手指頭計算:“東有子午道,直指長安;其次儻駱道。至於武功;三爲褒斜道。至於郿縣;最西散關故道。及於陳倉。皆須密築其壘以嚴防之,或可御劉備也。”
對於漢中連通關中的地理問題,是勳那真是熟極而流啊——無他,這是將來蜀漢丞相諸葛亮北伐曹魏的各種選擇(還得加上最西面的出祁山,不過這時候祁山以北是掌握在呂布手中的),後世研究孔明北伐的文章汗牛充棟,幾乎都研究透了,是勳身爲三國迷哪有不清楚的道理?
賈詡是關西人。又曾長年在長安爲官,對於附近地理也很熟悉,首先肯定了是勳的講解,然後補充道:“道皆險僻曲折,大軍不易行也,然恐劉備分道而出,相互策應,則妙才將軍御之爲難。詡意必增兵添將,並廣發勞役築壘,乃可保安。”
是勳點點頭。隨即提出一個新的問題:“妙才將軍善將騎兵,馳騁平原。所向無前,然使之塞口,恐非所長。況……”斟酌了一下詞句,然後才說:“妙才將軍常身先士卒,若有蹉跌,恐搖軍心。”
曹操說大家夥兒都是自己人,你就別特意給夏侯淵塗抹光彩啦,什麼“乃常身先士卒,若有蹉跌”,說白了,妙才用兵過於輕脫,徒恃其勇,而不夠謹慎,特別容易被人玩兒了斬首,我也勸過他好多回啦,他就是不聽——“如之奈何?”
是勳心說我就是這個意思,但是真不方便直說啊。在原本的歷史上,夏侯淵後來就折在這“徒恃其勇”上了,倒不能說他有勇無謀,可是往往衝鋒在前,完全不顧自身的安危。結果定軍山一戰,劉備放火焚燒鹿角,夏侯淵親自上陣,跟張郃東西相救,眼瞧着張郃那兒扛不大住了,他就把自家麾下兵馬陸續調去增援,結果導致主將身邊兵力薄弱,被黃忠一個衝鋒便斬下了首級。
曹操經常告誡夏侯淵:“爲將當有怯弱時,不可但恃勇也。將當以勇爲本,行之以智計;但知任勇,一匹夫敵耳。”不是說夏侯淵是匹夫,而是說他遲早死於匹夫之手——那傢伙的脾氣就跟孫策是一樣一樣的,所以最終結局也都一樣糟糕。
因此是勳建議,得給夏侯淵再派幾名相對持重謹慎的部將。曹操問他心目中可有合適的人選?是勳伸出手指:“張儁乂、郭伯濟可也。”
當然啦,光靠那倆肯定還不夠——原本歷史上的漢中之戰,張郃是夏侯淵的副將,郭淮是夏侯淵的司馬,不還是讓主將給人砍了麼?所以說,還得多加一個重量級的參謀——“司馬仲達、諸葛孔明,擇一乃可。”
在原本的歷史上,那倆一個攻、一個守,長期在隴上拉鋸,塑造了軍事史上空前的輝煌戰績,那麼如今想起來把誰安排在西線爲好,是勳當然會舉這二位啦。但是沒必要把他們全都派過去,給出一個,便可爲龐士元、法孝直之敵也。
曹操沉吟少頃,點一點頭:“仲達可也。”司馬懿現任幽州刺史,諸葛亮跟隨曹操遠征了一回關中,深受器重,建國後即任用爲散騎常侍,爲中書檯的屬官。曹操的意思,派一員文吏去給夏侯淵做參謀,並主掌物資調運事,那麼最合適的便是使其人接替趙顒擔任雍州刺史。諸葛亮終究年紀太輕,資格太嫩,官位也不夠高,不可能直接升爲一州刺史,而把司馬懿從幽州平調過來便相對允當了。
雍州方面如此部署,荊州方面,則使徐晃屯駐江北,于禁屯駐江南,一方面監視瑟縮在江陵的劉表,另方面作爲徵吳的預備隊。曹操打算起兵八萬,並徐州陳矯、廬州太史慈,共伐江東,同時命魯肅率廬江水師順流而下,以牽制江東水軍,派魏延率幽州海船南下廣陵,再次騷擾吳、會沿岸。
魏文長……文昇自從被是勳從鄉下發掘出來以後,即遵照其本人意願,把他送去太史慈身邊,接受指導、聆聽教誨。這些年太史子義帶着魏文昇一直屯駐在九江,防堵孫吳,小仗常有,大仗寥寥,所以小魏也沒立下什麼不得了的功績,純粹是按部就班地往上升。估計將來史書寫其傳記,開篇也就寥寥數語而已:
“魏延,自文昇,義陽人也。是勳使荊州,過義陽,時延未冠,夤夜往謁,勳奇之(所謂“爲尊者諱”,總不會把小傢伙被逼過來賣屁股的事兒也給記上吧),薦於太史慈。慈目延爲弟子,使如臂膀……”頂多再加上曹操親自給魏延定下“文昇”表字的事兒。
可是就因爲魏延一直跟着太史慈在江北活動,比起絕大多數曹營將領來,對水戰多少有點兒心得,所以是勳離任幽州,曹操就派魏延北上以掌海軍。這回要是隨同曹操南征,便有機會立下大功啊,是勳忍不住腦洞大開,心說難道原本以步戰見長的魏延,未來會在遊戲裡被設定爲水戰a級甚至s級嗎?
謀劃到這一步,陳羣突然開口:“臣聞前是令君率州師以撓吳會,孫權乃亦效顰,於會稽蒐集海船,新建一軍,任董襲爲其督。今魏文昇將幽州水師南下,可有必勝之策?”孫權如今也有海軍啦,再想騷擾吳會沿海,估計沒有那麼容易了吧?
其實這場軍事會議,原本輪不到陳羣參與,但前面剛討論完九品中正制,曹操也沒提出清場,所以陳長文也就繼續跟旁邊兒聽着。既然旁聽,想到某些問題,陳羣不是一個喜歡藏着掖着的人,當即向曹操提了出來。
可是他話音才落,是勳和賈詡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可無憂也!”隨即兩人各自微微一愕,然後對視而笑。
是勳臉上雖然在笑,心裡卻不禁“咯噔”一下,背上隱隱有冷汗冒出。相關江東的某些內情,陳羣不可能知道,賈詡是搞情報工作的,則必然心中有數,而他是宏輔的私人情報網就未見得比賈文和弱。問題在這件事兒上,還能解釋說是陳登和幽州故吏向他透露的——估計賈詡也這麼想的,否則不會衝他微笑——以後再遇見類似事件,要是也這麼嘴上沒把門兒的,被曹操瞧出端倪來,那可必將釀成大禍啊!
是宏輔啊是宏輔,你可謹慎着點兒吧!
果然這次不僅賈詡未起疑心,曹操也沒往心裡去,只是朝陳羣擺擺手:“長文所言有理,孤知之矣。”陳羣瞧瞧賈詡,再瞧瞧是勳:你們心中已有成算啊,那再好不過,當我沒說。
因爲要先調派兵馬將校,充實關中的防禦,所以南征的日期就暫定在本年秋收之後。會議是未末結束的——討論那麼大一場軍事行動,結果花費的時間還沒斟酌九品官人法來得長——曹操率先返回府邸,餘人也陸續散去。是勳與劉曄各回官廳,處理日常庶務。
結果安坐下來還沒多久,突然有小吏來報:“故徐州刺史陳公已於七日前亡故矣!”是勳聞言,雖在意料之中,早有心理準備,卻也不禁大叫一聲:“啊呀!哀哉元龍,痛哉元龍!”
曹操得信後,亦甚感傷,即授意許都的曹德、郗慮、華歆等人上奏天子,追贈陳登爲少府、高陽亭侯,允其嫡長子陳肅襲爵。是勳亦從中斡旋,使陳肅仕魏爲郎中,要他乾脆帶着老孃、兄弟全都搬遷到安邑來,也方便我就近照顧不是?
不過這一年的春夏之際,去世的重量級人物並不僅僅陳登一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