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二年春二月,曹操以曹仁爲主將,太史慈、樂進爲副將,薛悌爲參謀,率軍一萬三千,渡過淮水,攻打揚州的廬江郡。袁術所署廬江太守劉勳率六千兵馬前來抵禦,結果在蓼縣與安豐之間爲太史慈所破。隨即蓼和陽泉兩縣開城降曹,曹軍繼續南下,直取安豐。
是勳就在蓼縣開城後的第三天與大軍分道,由一支百餘人的小部隊護送,沿着淮水一路向西,經過豫州的弋陽縣,很快便進入了荊州的江夏郡內——第一站軑國,第二站是鄳縣。
鄳縣縣令姓鄧,聽說兗州來了一位從事,還帶了不少的兵馬,趕緊跑到傳舍來拜見。是勳詢問他前方道路寬狹、遠近,縣令就說了:“由此向西,百五十里可到平春,然而近日平春縣與豫州朗陵之間,傳有盜賊肆虐,閣下不可不防啊。”
是勳皺皺眉頭,心說朗陵在豫州的最西南角上,雖說曹家基本控制了豫州,但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一時照顧不到,出個把山賊,倒也在情理之中。自己身邊兒有一百來個兵,照理說一般山賊是不敢招惹的,然而小心駛得萬年船啊,當日自己從成陽押糧往前線去,就是因爲太疏忽了,結果差點兒被孫策一戟給串燒啦——要是帶上管亥父女,何至於此?
不過再想一想,那管亥父女又如何是“小霸王”的對手了,恐怕到時候兩個全都得被捅死,自己還只能眼巴巴地等太史子義來救……
於是他問鄧縣令。有何良策?或者有啥小道可以繞路而行的嗎?鄧縣令回答說:“閣下勿憂,某有一門姻親適居平春縣東。姓周名直字蓬生,廣有田產,召聚鄉民千餘自保,以御盜賊——某寫下一封書信,閣下前去訪他,他定能指點安全的西行之路。”
是勳說好,於是接了縣令的書信,翌日離開鄳縣。繼續向西。按圖索驥,一日後即進入平春縣內,找到了周家的莊院。
當初聽縣令一說,他就有了心理準備,想必這位周直周蓬生乃是地方上的大戶豪族,在亂世當中築塢自守,保衛地方。到了地頭兒一瞧。果不其然,還離得莊院老遠呢,就先迎面撞見了一隊鄉丁,雖然器械不全,衣衫倒還齊整。見到有兵過來,鄉丁們個個如臨大敵。擺開稀稀拉拉、鬆鬆垮垮的陣勢,遠遠地就喊:“你們是江夏黃太守的兵馬,還是章陵黃太守的兵馬?”
兩個黃太守,是勳倒是都挺清楚,前一個指劉表的心腹黃祖。後一個爲黃祖之子黃射。當下遣人過去打話,說我們從兗州而來。經此前去拜見劉使君,鄳縣縣令介紹來訪周直先生。
消息傳回去不久,周直親自帶着三五名隨從趕來相見,拆看了鄧縣令的信以後,就把是勳一行迎入莊內。其實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他那已經不能叫莊了,是真正的塢堡,土壘四壁,就比縣城矮不了多少,堡外重重鹿砦,堡內箭樓密佈,足可駐進三五千兵馬都不顯得擁擠。
當然啦,這些鄉下塢堡,守兵的實力是很弱的,大多原本只是附近的鄉農而已,纔剛撂下鋤頭,真能打的就沒幾個,武器也都不全。塢堡好壘,哪兒都能挖得到土,伐得着木,但鐵器就沒那麼富裕了,超過三成的鄉兵只能光拿根木棍子,或者削尖了的竹槍來充數。
周直表面上瞧着挺文雅,白麪長鬚,高冠博帶,但一張嘴就是土豪味兒。他進了塢堡就喊:“快宰一口豬,殺十隻雞,搬十壇酒來,某要款待兗州來的長官!”是勳進入正屋廳堂時候不大,果然大碗的燉豬肉、煮雞腿就端了上來,他手下那些兵丁瞧着是兩眼放光啊,他本人卻多少有點兒膩味……如此粗食,也是某堂堂一州從事所能吃的麼?
周直親自熱了酒,雙手舉過頭頂,畢恭畢敬地奉上。是勳瞧他這麼謙卑,也不好太駁面子,微笑着伸手接過了,略飲一口——他喵的好酸,果然這就是所謂的“村醪”了吧。放下杯來,他就詢問對方周邊形勢:“都哪裡來的盜賊,有多少人?”
周直聞言,略略皺了皺眉頭,回覆道:“長官容稟,咱們這兒是江夏、汝南、章陵三個郡的交界處,誰都懶得管,三郡的盜賊就都往這附近聚攏。有一個黃巾餘黨叫吳霸,領着一千來人流躥,還有本縣兩個無賴,詭稱保家安民,實則嘯聚山林,官兵來了就是良紳,官兵走了就當強盜。”
是勳正想問他從哪條路繼續往西走會比較安全,突然間那周直推金山、倒玉柱,一個響頭就磕了下去。是勳趕緊雙手攙扶:“周先生何必如此啊?有話請講。”周直挺起腰來,湊近一些,央告道:“便是那兩個無賴,前日下書來要請小人吃酒,說是共商討賊之策。然而宴無好宴,我恐怕他們是想趁機併吞了小人的隊伍,蹂躪這平春縣東一帶。天幸長官到來,懇請長官帶了兵隨小人前往,料以長官的威勢,他們定然不敢胡來的。”
是勳心中冷笑,原來鄳縣縣令特意指點自己到周家莊上來,是這個用意啊,想讓自己給他姻親撐腰。他擡頭朝堂下望望,只見自己帶來的士兵們三五成羣地圍坐着喝酒吃肉,還有大羣鄉丁夾雜其間,敬酒佈菜,倒是頗有點兒“軍民魚水情”的意思了。然而這只是表象而已,自己就這一百來兵,莊內少說七八百人,要是自己一板臉不肯答應周直的請求,說不定立刻就要火併起來。終究自己只是一個外州的從事,路過此處,周直要是狠狠心把這一百多兵全都宰了,挖個坑埋掉,那真是天不知、地不管啊。自己,有拒絕的可能嗎?有拒絕的膽量嗎?
罷了罷了,左右幫他這一回,事畢敲上一筆竹槓走路,也耽擱不了多久。於是他故意捋捋短鬚,假作沉吟之態:“某奉曹使君之命,往見貴州的劉牧,耽擱不得呀——未知何日爲會期?”周直趕緊說:“明日便是,必不會誤了長官的行程。事後,小人有厚禮相謝,並親身送長官往平春縣城去。”
是勳微微點頭:“如此,叨擾了。”
當晚就在周家莊院中寄宿,周直倒挺知趣,還送了兩名婢女過來暖牀……嗯,暖席。是勳就在燈下打量這兩個女人,雖說是鄉下地方,終究周直控制了附近好幾個村莊,據說老幼都加上就有小一萬人,從裡面挑幾個周正的出來倒也不難。倘若是勳真的土生土長是這時代的官僚,沒有來自兩千年後的靈魂,說睡也就睡了——送婢妾暖牀乃是士人優雅的待客風俗嘛——問題是這他喵的其實就是腐敗呀!前一世自己最恨腐敗的官員了,在網絡上也見天兒跟着別人罵,難道穿越過來,自己也要墮落得跟那些混蛋一樣嗎?
可是再想一想,要擱後世,自己正妻之外還收了妾,那就相當於包二奶啊,都已經這樣了,還裝什麼正人君子?再說了,自己不是一妻一妾之外,還時不時地妄想着徐州那朵可憐插牛糞的鮮花嗎?
可是這一想到甘氏,他就覺得眼前這倆村妞實在不夠瞧,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就此色心稍退,再加上走了一整天的道兒確實挺累了……罷了罷了,老子今晚就不做啥運動了,早睡早起身體好。
於是也沒給個理由,就把那倆村妞給轟了出去。他這兒剛打算脫衣服睡下呢,忽然聽到屋外似乎有低低的人聲。是勳是八卦慣了的,不管是否跟自己有關,先趴牆上側耳聽聽再說——
說話那人聲音挺熟,貌似是莊裡的管家啥的,斷斷續續地只聽他說:“你要不肯去……莊主殺你全家也並不爲難……祖上再如何……如今不過一個平頭百姓罷了,殺你還能驚動官府嗎?你孃的命……州中從事,豈可得罪?”
說着話,竟然逐漸走近了門邊。是勳趕緊離開牆壁,坐回褥子上去,就聽管家叩門問道:“長官睡下了麼?小人有事稟報。”是勳痰咳一聲:“進來吧。”隨即房門打開,就見那管家搡進一個人來,輕聲笑道:“適才送錯了,這個……長官請早早安歇。”
是勳心想哦,難道是見我把那倆村妞趕出去,所以給送了個更好的來?這我倒要瞧瞧,要是真的天姿國色,千嬌百媚,那老子腐敗就腐……話說這種鄉下地方,就真能夠找得着美女嗎?真有美女周直自己就用了,還能留給我?
管家帶上門就離開了,他搡進來那人一進屋中,便縮在角落的暗影裡,一動不動。是勳朝那人招了招手,不見迴應,有些奇怪,也便站起身來,端起蠟燭來走過去照一照——其實這時候,他倒並沒有什麼色心,全都被好奇心給蓋住了。
燭光照處,是勳才略略一瞧,便不禁大吃一驚。隨即那人突然間直躥過來,左手扣住了是勳持燭的胳膊,右手將一柄硬物頂住了他的咽喉,低聲道:“休出聲,出聲你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