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華轉業回到地方的當天晚上,他夢見了美人魚阿嬌,阿嬌穿着一身粉紅色的旗袍,站在他的面前:“我們自從在海邊一別,已經快一個月了,你還好嗎?我以後稱呼你華哥吧,好嗎?”
“可以啊,你就叫我華哥吧,你好嗎阿嬌?”
“我很好華哥,你到地方後遇到什麼困難可以找我。”
“謝謝你阿嬌。”
“不謝,我們有緣分。”阿嬌說完後,就在他的夢中消失啦。
爭華是逛書店的時候和楊豔紅相遇的,他非常驚喜,豔紅也喜出望外。當時楊豔紅正領着兒子貝貝在書店的少兒讀物書架旁挑選少兒讀物。
“豔紅……”是爭華先看見楊豔紅的。
“爭華,是你啊!”豔紅也很驚奇,她的眼睛睜大了,臉上的表情非常豐富。
“你還好吧豔紅?”爭華輕聲地問,專注地望着眼前的豔紅。
豔紅望着他,優雅地點點頭:“還好!”
探親的時候,爭華曾聽爸、媽說過豔紅的事;他也聽爸媽說過,豔紅有個可愛的寶貝兒子貝貝,小傢伙既可愛又淘氣。
倆人默默地注視了一會兒後,楊豔紅低頭對正捧着一本《貝特和舒克》的兒童讀物入迷翻看着的兒子說:“貝貝,這就是我常跟你說起的你爭華叔叔,快喊叔叔。”
“爭華叔叔你好。”貝貝擡頭衝爭華天真地一笑說,然後又埋頭看書。爭華愛憐地撫摸着他那頭烏黑捲曲的頭髮。
“我聽說你轉業回來了,在部隊好好幹吧,幹嗎轉業啊?”
“我也不想回來,那裡畢竟有我熱愛的事業……可是,爸媽年齡大了,身邊總的有個人照顧啊。”
“聽說你回來後,我一直想去看看你,可是一直沒有抽出空來。”
“學校忙不忙?”
“我今年送畢業班,挺忙的,你好吧爭華?”
“我一切都很好。”
楊豔紅的臉色突然陰鬱了一下,過了會,她望着他緩重地說:“瑤瑤好吧?”
“她挺好的,跟她姥姥、姥爺住在一起。”
“爭華,你們怎麼搞的?孩子都這麼大啦,離了婚?我真不明白。”
“也許當初我們結婚就是個錯誤。當然全是我的錯誤。我對瑤瑤有種負罪感,我對不起孩子,她太小啦,還不懂事。”
“瑤瑤知道你們離婚嗎?”
“高夏告訴了她,她說媽媽騙人,她不相信這是真的。”爭華一臉的疚愧、痛悔,眼角有了淚跡。
“聽說你轉業後進了工廠,你在廠裡忙吧?”豔紅望着他,一種少婦注視男子的專注。
“不是很忙,我在政工處分管組宣,除了組織發展就是宣傳工作,平時沒有多少事,所以閒得難受,就跑出來逛逛書店。”爭華說着,點燃了一支菸,狠狠吸了一口。
“爭華,你什麼時候學會抽菸啦?”
“和高夏鬧離婚的那幾個月,我煩悶的慌,所以就不知不覺地學會了抽菸。”
“抽菸不好,還是戒了吧。”
“我戒了幾次,戒不掉。”
“還是戒了好,抽菸對身體不好。”豔紅溫柔地說:“爭華,你比前些年消瘦多啦。”
“不光消瘦,而且也黑啦,某種意義上說,我是提前衰老啦。”爭華笑了笑,自我解嘲地說。
“得啦,才三十多歲的人,賣什麼老,我覺得你更加成熟了,也更加冷峻了。”豔紅說:“我以爲男人或女人最迷人的魅力,不是長相和年齡,應該是成熟,成熟是一個人最美好的標誌,你說是嗎爭華?”
“我也這麼
認爲,可是,真正成熟的男人和女人並不多見。”爭華說:“其實,我也並不成熟,感覺自己還像個小孩子似的,容易感情用事,特別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獨處的時候,會淚流滿面,不能自己。”
“流淚並不代表不成熟,從某種意義講,它更加證明了你的成熟。能夠直面現實,宣泄自己感情的人,我覺得是成熟的另一種標誌;而一味壓抑自己感情的人,並不一定是真正意義上的成熟。”豔紅說。
聽了豔紅的話,爭華沒吭聲,把菸蒂仍進垃圾桶,望着窗外的藍天,若有所思。豔紅不經意地從書架上抽出了一本書來,低頭翻看了起來。
當她擡頭的時候,爭華已經不在了書店,兒子也不在啦。她急忙跑出書店,穿梭的車輛;行色匆匆的路人;她驚恐、焦急地東張西望……
終於,她看見他和兒子在一個冰糕攤點吃冰糕。她遠遠望着倆人,一種異樣的感情潮涌在她心中波瀾壯闊,她的眼簾溼潤啦。她在書店門口的臺階上佇立了許久,直到兒子喊她媽媽,她纔回過神來。
“叔叔呢?”
“叔叔騎車子走啦。”貝貝指指密密匝匝的車流。
她望着車流出了會神,然後領着兒子走下臺階,往家走。兒子貝貝被要讓她揹着。
她說:“媽累了,自個兒跑吧好兒子。”
貝貝聽話地在媽媽前面跑着。
望着兒子的背影,她臉上顯出了欣慰的笑容。
於瓊初次給爭華的印象清晰難忘:秀美、飄逸、黝黑的頭髮;橢圓、白晰、俊美的臉頰……以及苗條、勻稱的身段;天藍色連衣裙,那副近視鏡,託着近視鏡的高鼻樑,這一切都顯現着少女的羞澀和嫵媚,使她氣質高雅,楚楚動人。
然而,至到有一天爭華責備自己眼力的糟糕時,才感慨:他竟然沒有看出一個四十多歲中年婦女和少婦之間的差異與不同來。當他把這一印象說與她的時候,她莞爾一笑,莊重地說:“都老太婆啦,還少婦,你真會挖苦人。”
“開始我真把你當成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少婦啦。”爭華說,挺認真的樣子。
她沒吭聲,用手優雅地扶了下近視鏡,然後埋頭看書。那天上課,她來晚了,見爭華旁邊還有個空位子,她就悄然走過去,挨着爭華坐了下來。爭華看了她一眼,沒有表情,她卻友好地衝爭華莞爾一笑。
倆人都開始認真聽課。業大開學快一個月了,倆人今天才算正式認識。每月八天的面授時間,百十號的同學,各區縣的都有,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誰也沒本事也沒情趣把這麼多面孔一一熟記。
從此,每次面授上課,她都挨着爭華坐,爭華身邊的這個座位似乎永遠只給她留着似的,別的同學心照不宣,不會去搶佔的。他倆似乎也都察覺到了這種微妙似的,但,彼此也心照不宣。終於在一次課間休息的時候,於嘈雜的教室裡,倆人才正式認識。
“我叫於瓊,幹鉤於,瓊漿玉液的瓊。化肥廠檔案室的。你呢?”她先開了口,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來。
爭華望着她沉默了一會兒,沒吭聲。
“你貴姓?哪個單位的?”她望着他,又主動問,聲音甜潤。
“我叫王爭華,寰球製藥廠政工處的。”爭華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說。
第二天一早,爭華進教室的時候,已經上課啦,他看了眼他常坐的那張課桌,只有於瓊自己坐在那裡,他常坐的座位空着。見他進來,於瓊用一種欣慰的目光望着站在門口憂鬱的他,並點頭示意讓他過去坐。他把目光向後排座位掃了一眼,見最後排有幾個空位,便低頭走過去坐下來。
於瓊的目光沒有跟隨他,而是回過臉去,用右手託着下巴專注地聽開了課。這一課是《中國歷史》,剛開課,講課的老師是張陌生的面孔,戴着近視鏡,個子不高,皮膚白淨,精神飽滿,一派學者風範。
他操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話講:原始社會、元謀人、北京人、山頂洞人、河姆氏渡族、半坡氏族、大汶口文化……黃帝和堯、舜、禹的傳說……
爭華沒有注意聽講,他在回味昨晚上跟夢中的阿嬌的那幾句對話,他感覺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照阿嬌跟他說過的理論,那就是夢中夢見誰,就是夢者和被夢者的一種信息傳遞。這樣看來,他昨晚的夢境是真實的通話,並不是虛幻的夢境。
“怎麼不到外面活動一下,在這裡想什麼呀,這麼專注?”於瓊站在他面前,輕聲地說。
爭華如夢方醒,馬上回過神來,從回憶中收回思緒來。他看了整個教室一眼,又看了站在眼前的方瓊一眼,原來已經下課啦,大多數同學都到教室外面活動去啦。他望了於瓊一眼,衝她抱歉地一笑:“已經下課呀。”
“是啊,你想什麼呢,這麼專注。”於瓊說。
於瓊高雅的氣質和楚楚動人的風采,讓爭華感覺愉悅。
“我沒想什麼。”爭華搪塞地說,他又歉意地衝她笑笑,然後站起身來,對於瓊說:“走吧,咱們到外面活動一下吧。”
“這還差不多。”於瓊衝他優雅地一笑,然後跟在他的身後走出教室。
倆人出了教室後,來到教室門前的一棵法國梧桐樹下,爭華感覺不好意思,就低着頭站在那裡。於瓊笑着看了他一眼,對他那副侷促不安的樣子很是好笑,她欲言又止。
“爭華同志,我能問你個問題嗎?”過了會,於瓊輕聲地問他。
“可以,你問吧。”爭華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說。
“你的眼神裡怎麼流露着一種不易被人察覺的憂傷呢?”於瓊小心翼翼地說。
爭華望着她,輕輕地點點頭,然後誠實地說:“不錯,我內心的確有一種深深的憂傷。”
“爲什麼?”
爭華沒有回答她。
“也許,我不該這樣冒昧。”於瓊歉意地說。
“沒什麼。”爭華寬容地衝她笑笑說:“謝謝你的關心。但是,有些事情,我不想跟別人說,抱歉。”
“說抱歉的應該是我。”於瓊馬上說:“是我不該這麼冒昧地問你這個問題。”
“說句實在話,我的內心確實充滿着憂傷,充滿着痛苦,充滿着無奈,充滿着無法釋懷的情感……”爭華緩重地說。
她的內心爲之一震,有種隱隱的不安。然後,倆人就沉默了起來,相對無言地呆了一會。他有些尷尬,不知說什麼好;而她卻很平靜、很安然,優雅、平靜地看着他。上課的鈴聲響了以後,倆人一同回到了教室。
第二節課,他努力排遣一切雜念,專心聽課,可是,奴隸社會經典的軍事著作《孫子兵法》,甚至於《詩經》中的那首經典之作《關雎》,被南方口音的老師朗誦是抑揚頓挫,富含激情,別有韻味,都沒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他的腦海中仍然是阿嬌那關於夢境的理論。
阿嬌關於做夢的理論,讓他產生了很多聯想:瓊麗去世前曾跟他說過她做過的一個奇怪的夢境,那就是瓊麗夢見了地球人跟邪惡外星人的一場戰爭,難道這也是信息的傳導嗎?是誰把這樣還沒有發生的信息傳導給了她呢?這樣的一場戰爭真的要發生嗎?
還有就是瓊麗死後的那一段時間裡,他經常地在夢中跟瓊麗相會,這難道也是瓊麗給他發送的信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