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將滿心歡喜地向孫策道賀,在他們看來,今天應該是一個好日子,孫策的父仇得雪,掛在孫策臉上的陰霾也該散去了。
但孫策的臉色卻愈發地陰沉起來,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整個面色慘白地磣人,雙目幾乎能噴出火來,咬牙切齒地道:“男子漢大丈夫,殺父之仇不能親手報之,還得要仰仗敵人之手,我孫策還有何顏面存乎天地之間?”說着,怒而撥劍,一劍將黃祖的人頭砍爲兩半,大叫一聲,金瘡迸裂,仰面朝後倒去。
周瑜就站在孫策的身後,眼疾手快地一把將孫策抱住,眼看孫策面色臘白,雙目緊閉,已然昏厥,急叫道:“主公——主公——”
諸將皆大驚失色,都圍了上來,急切呼喚着。
周瑜將孫策放到榻上,急召醫匠前來診治。
軍中的醫匠很快地趕了過來,查看病勢,把過脈,臉色極爲地凝重,輕輕地搖了搖頭。
“主公病勢如何?”周瑜急切地問道。
醫匠搖搖頭道:“前者主公身中毒箭,雖經過診治但未能痊癒,華陀高足曾有言,主公須得靜養百日,方可無虞,若是怒氣衝激,必有性命之憂。今主公震怒,金瘡迸裂,毒已入毒,只怕……”
孫翊怒道:“養活你們這些廢物又有何用?今日若是醫不好主公,必當取爾等的人頭!”孫翊是孫策的三弟,字叔弼。性剛好殺,脾氣暴烈,驍勇善戰,秉性與孫策倒是極爲相似,聽得孫策生病,立即飛奔過來,剛一進帳,就聽見了醫匠之言,勃然大怒。
醫匠嚇得面如土色,伏地討饒。
孫翊怒不可遏。撥劍在手。上前便欲將他給結果了。此時,孫策悠悠轉醒,見狀乃喝止道:“三弟住手,此不干他之事。我天命如此。怨不得旁人。”說着。揮退醫匠,令人召孫權入帳。
少頃,孫權入得帳中。見孫策病重模樣,大驚失色,垂淚道:“兄長緣何如此?”
孫策令人將自己的印綬取來,遞到了孫權的手中,氣息奄奄地道:“我大限已至,今日必難復生,今天下大亂,諸侯蜂起,以吳越之衆,三江之地,必大有可爲。若以兩陣對決、開疆拓土、爭衡天下,你不如我,但若以舉賢任能、守成持重、定國安邦,我不如你。兄今日去也,江東之地,盡付於弟,望仲謀念父兄創業之艱難,斷不可輕棄之。”
孫權急道:“須知人定勝天,兄長豈可妄言天命,弟當遍尋天下名醫,爲兄長診治。江東可以無權,不可以無兄!”
孫策輕輕地搖搖頭道:“我的病,我心裡自知,縱然是大羅神仙,也決計回天乏術了。我去之後,仲謀宜好自爲之,弟才勝爲兄十倍,足當大任。若內事不決,可問張昭,外事不決,可問周瑜。父兄之舊臣,你亦當善待之,弟妹還自年幼,亦當恩養之。爲兄天命已盡,唯恨不能侍奉慈母,弟當膝前盡孝,以償爲兄之憾。”
孫權哭拜於地,一一遵命。
孫策對張昭程普諸人道:“策將不久於人世,今日將江東印綬付之於仲謀,望諸位事仲謀如我,用心輔佐,萬勿懈怠。”
張昭等人拜道:“謹遵主公之命。”
孫策又謂孫氏諸弟道:“我死之後,爾等當一心輔佐仲謀,宗族之內有敢生異心者,衆共誅之,如有骨肉爲逆,敢生叛心者,死後也不得入祖墳安葬!”
諸弟泣而受命,唯獨孫翊面有不甘之色,不過這種場合之下他也無法發作,只得拜受孫策之命。
孫策一一交待完之後,身疲力乏,虛弱地靠在榻上,道:“公瑾留下,你們都退下吧。”
衆人施禮而退,周瑜則是上前一步,道:“主公還有何吩咐?”
孫策拉着周瑜的手道:“公瑾,你我誼同兄弟,親如手足,少時曾誓言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想不到今日竟然天命不假,爲兄竟要先走一步了,只是大業未成,鴻圖未展,我死亦難以瞑目。”
周瑜一陣黯然,孫策的志向他比誰都清楚,只可惜天妒英才,壯志未酬身即先死,空留幾許遺憾。
孫策面色慘白,似乎已到了燈盡油枯之地,只是勉強提了一口氣不散,虛弱地道:“我之未完鴻願,也只有唯系在公瑾身上了,望公瑾勿辭辛勞,故念你我相交之雅,竭力扶持仲謀成就霸業,我既死於九泉之下亦可安心了。”
周瑜泣道:“瑜願效犬馬之勞,繼之以死,以報主公。只是主公尚有子嗣,何須兄終弟及?”
孫策尚有一子,大喬所生,名紹,年方三歲,在周瑜看來,孫策離世理應傳位給他兒子纔是,雖然孫紹年幼,但有這麼多的顧命之臣在,江東局面也不會也太大的變數。
孫策輕輕地搖搖頭,道:“嗣子年幼,如何擔得起如此重任?國有長君,纔是社稷之綱。”
周瑜遲疑了一下,道:“三公子孫翊驍悍果烈,有大將之風,江東強敵環伺,主公既有意讓位給兄弟,何不考慮一下三公子?”
孫策嘆息一聲道:“叔弼性情剛烈,脾氣暴躁,性格與我相似,勇略有餘,守成不足,有此短,難堪大任,仲謀沉穩幹練,足以擔起江東之重責。公瑾緣何有此一問,難不成對仲謀有些成見不成?”
周瑜不禁爲之語塞,在他的心裡,終究還是有些隱憂的,關於孫權,周瑜是得到過一些消息,可又未必確實,此事事關重大,周瑜也不敢枉下定論,所以他一直想暗中把此事查清楚,但沒想到還沒等他查出眉目來,孫策卻舊病復發難存人世。周瑜很想將他所知道的一切告訴孫策,但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此事是真是僞還難下定論,此時說出來未必合適。周瑜只得道:“瑜豈敢對二公子有成見,只是覺得三公子尚武,可稟主公遺志也。”
孫策道:“叔弼勇而無謀,剛而易折,難託大任。今江東內憂外患,非仲謀持重之人不可當之,徐州劉澤,現得江夏,萬勿使其再得荊州,若任其再取荊州,江東將永遠寧日。我死之後,公瑾切不可退兵,宜固守鄂縣,相機再圖荊州,就算不能全取荊州,巴丘一地,也務必要先拿下。”
巴丘在長江之南,扼洞庭湖入江之口,是控制長江水道的咽喉要衝,孫策極具戰略眼光,只就圖謀拿下巴丘,進而以巴丘爲跳板,全取整個荊州,只可惜造化弄人,還未等他的大軍進佔巴丘,他就已經殞命鄂縣了。
周瑜顯然也清楚巴丘的戰略價值,但孫策病亡,對江東的整個戰略大局都是一次沉重的打擊,面對徐州劉澤咄咄逼人的強勁攻勢,江東能不能再拿下巴丘或者染指荊州都是一個很大的難題,他默默地點點頭,算是對孫策最後吩咐的應允。
孫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死死地拉着周瑜的手道:“劉澤是我孫策一生的敵人,也是江東永遠的敵人,今日我命喪於此,江東能抵禦劉澤的,也只有公瑾一人,望公瑾以大局爲重,與仲謀同仇敵愾,勿失吾望。今生緣短,望來世我們還能再做兄弟!”
周瑜泣拜道:“瑜庶竭駑鈍肝腦塗地,也要報主公知遇之恩。”
孫策目中閃過最後一抹精光,含笑道連聲道了三個好字,溘然而逝。
周瑜木立如死,眼角劃過一滴晶瑩的淚水。
劉澤立於龜山之巔,遙望對岸,蛇山逶迤蜿延,這龜蛇鎖大江本來就是武漢三鎮的一大奇觀,滔滔長江氣吞萬里而來,卻不得不在龜蛇腳下伏首而過。劉澤突發其想,如果在龜山和蛇山之上修建兩座炮臺,把馬鈞剛剛研製出來的大炮安放在炮臺之上,那豈不就可以扼守住長江的要衝,任他水軍千萬,也休想衝破這道關隘。現在的蛇山腳下,還是滿眼蒼翠,荒無人煙,看來是該考慮在南岸修建武昌城了,武昌、漢口、漢陽三鎮扼守江漢,西接洞庭、東聯鄱陽,勢必將成爲最具有戰略價值的重鎮。劉表真是個天大的庸才,遷治襄陽卻不圖進取中原,偏安於一隅又如何能治得好荊州?
“主公,鄂縣有消息傳來!”賈詡氣喘吁吁地道。賈詡原本就是文弱之人,爬了這段陡峭的山路自然是上氣不接下氣,賈詡是第一軍團的參軍,負責處理來往的軍事情報,本來有軍報的話,是不用賈詡親自前來,只須派一名傳令兵將軍報送達劉澤這裡即可,但此事關係重大,賈詡不敢假他人之手,只得親自來稟報了。
劉澤微微一笑道:“文和先別急着說,不妨讓我來先猜一猜,既是鄂縣消息,想必是關於孫策的,我斷定孫策已經是魂歸太虛了。不知我猜得準不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