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統道:“都督豈不聞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劉澤兵雄勢強,不如暫避其鋒芒,退而保江南半壁,劃江而治,與劉澤分庭抗禮,都督以爲此計如何?”
周瑜面色陡然一變,陰沉得讓人不寒而慄。“此必諸葛村夫之言,士元豈可聽他謬論!劉澤崛起于徐州,數年之間橫掃淮南、荊襄,其發展之神速,令人瞠目,如果不加以遏制,久必爲江東之禍。劃江而治,看似完美,東吳坐擁江南半壁,進可攻退可守,其實不然,荊州富庶,皆在南郡江漢,荊南窮山惡水,蠻夷難伏,劉澤得富腴之地,我江東得貧瘠之土,如何能分庭抗禮?如今我大軍陳於赤壁,萬事齊備,只需一場東風,須臾之間便可獲全勝,諸葛亮包藏禍心,惑亂軍心,豈圖爲劉澤解圍,此等險惡用心,某豈可無備?倘若他再敢妄言亂語,怠慢軍心,某定斬不赦!”
龐統暗暗吃驚,看來諸葛亮和周瑜的關係,比他想象的還要惡劣。昨日初至東吳營中,心思敏銳的龐統便已察覺到了諸葛亮地位的尷尬,以諸葛亮的才能,至少在軍中也是首席謀士的位置,但龐統看到諸葛亮在軍中不過是一個邊緣人物,雖然掛着行軍參議的頭銜,但根本就無法參與到東吳的核心決策圈之中,想來諸葛亮與周瑜有些有齷齪的。此時看周瑜的神情,分明是與諸葛亮有着難解的仇怨,言語之中,頗多恨意,諸葛亮在東吳軍中不僅是難得重用,而且時刻還有性命之憂。
周瑜的爲人,龐統那是有着很深的瞭解。外寬內忌,面慈心辣,如果是他認爲可以相交的朋友。可以掏心窩子地對你好,兩脅插刀。義不容辭;但如果他視爲仇敵人的人,這一輩子也難在他的眼中翻身,甚至會不擇手段地去謀害。
龐統的腦子在飛快地轉動着,自己此來江東,就是想要得到周瑜乃至吳侯的重用,一展平生抱負,不負平生所學,至於封侯拜相。龐統自認爲那是水到渠成的事,以自己的才幹,將來混到那一步絕非癡心妄想。周瑜雖然器量狹小,但在柴桑之時,便與自己交厚,龐統不知諸葛亮到江東之後,卻爲何遭周瑜忌恨,縱然說文人相輕,但周瑜身爲一國之帥,斷然不會不招賢納士廣收人才。看來是諸葛亮的偏執誤了他,周瑜自恃甚高,諸葛亮公然反對他的意見。這不是自己找抽麼?
想着想着,龐統腦子裡靈光一現,諸葛亮被周瑜棄用,這莫不是上天眷顧自己嗎,只要此番順着周瑜的心意,爲他出謀劃策,赤壁大勝之後,這江東首席謀士的位子捨我其誰?
坦白來說,打小龐統就和諸葛亮交情莫逆。兩個人可以說好到了穿一條褲子的份上,但隨着年齡漸長。兩人的聲名日顯,龐統就感覺到了壓力無窮。伏龍鳳雛,龍永遠是排在鳳的前面,諸葛亮一表人才,儒雅風流,走到那兒都是萬衆矚目的焦點,但他龐統形容猥瑣儀表粗俗,在當前這個以貌取人的社會氛圍之下,龐統永遠都是活在諸葛亮的陰影之下。
龐統自卑也好,自慚形穢也好,總之在襄陽之時,總是覺得矮了諸葛亮一頭,所以這幾年他遊歷天下,從他的內心深處,還是刻意地想避開諸葛亮的光環,想自己去闖出一片天地。此次投奔江東,一直有着一個期許,一個極欲想出人頭地的願望,但看到諸葛亮在江東之時,龐統的心似乎有些發涼,雖然他沒有刻意地將這種情緒顯露出來。
諸葛亮被周瑜唾棄,龐統心中不禁是暗暗地竊喜,真是天賜良機啊!
“孔明啊孔明,非是我龐統出賣於你,是你自己恃才傲物,不能見容於周瑜。大丈夫立身處世,自當建一番功業,今日便是我龐統揚名天下的機會,如何能遂你之意忤逆於周瑜?你莫要怪我無義,將來之世人,只知道天下有鳳雛而不知有臥龍!”龐統在心裡暗自思忖,思路越來越清晰,功名富貴就在眼前,無論如何自己也要抓住纔是,至於諸葛亮的策略,就讓它見鬼去吧!
就是在一瞬之間,龐統的心思已是經過了三回六轉,他已經暗暗地打定了主意,人不爲己,天誅地滅,跟諸葛亮持一個態度必然會遭到周瑜的敵視,想要上位,就得去奉承周瑜,至於諸葛亮的擔憂,也許僅僅是諸葛亮太過謹慎了,劉澤有那麼高深的智慧嗎,我看未必。機會就在眼前,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都督所慮者,其實倒也不是難事,統雖不才,也習得過陰陽天象之術,大後天月盡日,便是冬至日,一陽復始,東風必來,可助都督成其大功。”
周瑜頓時兩眼放光,拉住龐統的手臂,失聲道:“此話可當真?”
龐統正色地道:“軍中豈敢有戲言,事關重大,統斷不敢誑哄都督,三日後若無東風,都督可斬龐統人頭以正軍法。”
“好!好!好!”周瑜興奮異常,從榻上跳了起來,只差點就手舞足蹈。
龐統急切地勸道:“都督病體未愈,歇息要緊。”
周瑜拉着龐統的手道:“無妨!無妨!聽士元之言,我這病竟然已好了七八分,渾然有說不出的暢快。士元能識得東風,真乃我周瑜之幸,江東之福呀!來人,速傳本督將令,召諸將議事——”
龐統連忙攔阻道:“都督也太性急了,即便有東風,那也是大後天的事,何須今日便調兵遣將?都督身體尚未康健,還需靜養纔是。”
周瑜一拍額頭,笑道:“士元所言極是,是瑜高興過度,一時忘形了,此事的確急不來,須得細細謀劃纔是。士元你此番立了如此大功,我定當稟明吳侯爲你請賞,暫時你就留在中軍,擔任長史一職,在我身邊出謀劃策,等破了劉澤,士元你便是頭功。”
中軍長史雖然不是什麼高官厚爵,但卻是主帥的智囊謀士,參與軍中的核心機密,在軍中也算是舉足輕重的職位。龐統一來,周瑜便授予其機要位置,足見他對龐統的信任。對於龐統而言,能得到周瑜的信任,那麼今後在江東飛黃騰達自然也不是難事,他不禁大喜過望,躬身拜謝。
周瑜雙手相攙,道:“士元今日便留在我帳中,你我多日未見,今夜便秉燭促膝,一敘離情。”當即吩咐手下置酒席盛情款待龐統。
次日,周瑜先傳黃蓋前來。黃蓋進帳參拜,周瑜上前一把將他攙住,道:“公覆棒傷未愈,切勿行禮。”
黃蓋稱謝,目光打量了一下旁邊的龐統,由於他不認識龐統,自然心存疑惑,心想此人與都督是何關係,爲何會在都督的帳中受到如此高的禮遇?
周瑜含笑介紹道:“來,公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襄陽龐統龐士元,劉澤連環鎖舟之策正是出自士元的手筆,昨日方投來,我已委其爲中軍長史,你二人多親近親近。”
龐統長揖一禮,道:“襄陽末學龐統見過黃將軍,久聞黃將軍馳騁疆場戰功彪柄,今日得拜君顏,統三生有幸。”
黃蓋亦回禮,但他的心思顯然還是放在周瑜這邊,寒喧了幾句,便向周瑜道:“都督今日傳喚,可是將有所行動?”
周瑜點點頭,道:“德潤已將詐降書送到江北,劉澤深信不疑,火攻烏林之計已是箭在弦上,只是無東南風相助,火攻必難成功。士元先生已經料算到後天將會颳起東南風,正是我軍出兵良機,公覆你速派人送信至江北,向劉澤言後日四更天率船隊向其歸降,同時準備二十條快船,內附硫磺、硝石、火油、蘆草等引火之物,隨時聽候將令,準備出征!”
“末將遵命!”黃蓋大喜,拱手轉身而退。
還未等他出得大帳,周瑜將他喚住,因爲周瑜看到黃蓋的步履還有些蹣跚,那一百軍棍可不是兒戲,爲了假戲演的逼真,每一棍都打得結結實實,黃蓋的傷委實不輕。
周瑜滿懷歉意地道:“公覆傷勢未愈,卻不得不帶傷出征,我心有所憂,不知公覆能否吃得消?”如果換作其他的軍務,還可以派別的大將出徵,但此番設苦肉計要詐降的是黃蓋,別人還真是代替不了,雖然說黃蓋的棒傷已經軍中最好的醫匠治療過了,也將養了幾日,但畢竟時日尚短,此番上戰場,兇險萬分,周瑜擔心黃蓋能否抗得下來。
黃蓋爽朗地一笑,道:“都督放心,末將的身子骨可沒那麼嬌氣,此番一戰,定不負都督所望。”
周瑜感激地點點頭,目送黃蓋離去。黃蓋回營之後,即刻傳闞澤過來,商議了一番,由黃蓋親筆寫了一封書信,差心腹渡江送往劉澤那裡。
信剛剛送出,就接到中軍傳喚,周瑜升帳點將,黃蓋與闞澤趕忙直赴帥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