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琙等一班郡府官員在郡署迎候天使宣詔。趙苞忠孝有嘉,被追封爲鄃侯;公孫琙破鮮卑有功,升任玄菟郡太守;郡都尉以下的一班官員也均有封賞。至於空缺出來的遼西郡太守一職,則由公孫瓚的岳父涿郡劉太守出任。
如此一來,公孫瓚暫時便走不成了,至少得等他岳父到任之後再走。他也勸劉備兄弟二人多盤桓幾日再走,可劉備歸心似箭,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回涿郡,公孫瓚也只好作罷。
餞行宴上,劉澤捧出了幾卷這幾日抄寫下來的佛經交給了公孫琙,雖然東漢時紙還算得上是比較貴重的,但對於公孫家而言倒也算不了什麼。本來劉澤是計劃着將佛經抄在紙上的,但想來想去,還是抄在竹簡上看起來厚重一些,只需寫上幾千字便是滿滿的幾大卷。至於內容,也就是摘抄了《金剛經》和《楞嚴經》部分內容,一則他沒有時間全抄,二則真是全抄下來,學富五車也比不了。
公孫琙如獲至寶,連聲稱謝。“不知劉兄弟回鄉省親之後下一步可有什麼打算?如不嫌棄的話,玄菟郡倒尚缺一名掾吏,不知劉兄弟可否屈就?”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皆是驚詫不已。要知道公孫瓚纔不過是郡中小吏,公孫琙一開口就給劉澤上等郡吏的職位,而上等郡吏極易升遷到郡屬官,有公孫琙的賞識和提攜,年紀輕輕的劉澤肯定是前途無量。
而劉澤卻是另有打算,玄菟郡在哪兒,以前他聽都沒聽說過,這幾日方纔從公孫瓚口中知道玄菟郡在後世的瀋陽一帶,東漢時那裡可是極北苦寒之地,人煙稀少一片荒蕪。既然自己已經踏足三國,而且成了昭烈皇帝劉備的弟弟,沒有理由再跟着別人混了。
“多謝二公子好意,只是在下還未見過父母,須見過父母之後再行定奪。”
公孫琙亦不勉強,付之一笑。
離了陽樂,劉備和劉澤快馬加鞭,一路風塵僕僕地趕往涿郡。
┈┈┈┈┈┈┈┈┈┈┈┈┈┈┈┈┈┈┈┈┈┈┈┈┈┈┈┈┈┈┈┈┈┈┈┈┈┈┈┈┈┈┈┈┈┈┈┈┈┈┈┈┈
涿縣城南五里便是樓桑村,村東南有一株大桑樹,高約五六丈,冠蓋若雲。
“弟弟,你還曾記得這棵老桑樹嗎?”劉備挽着繮繩,牽着馬,在大桑樹下停住了腳步,用力地拍到了下樹幹。
噢,想必這株便是被陳壽寫入《三國志》裡面的那棵赫赫有名的大桑樹了,劉備少時曾在樹下與小孩兒們玩耍,說過“吾當必乘此羽葆蓋車”之類的話,引來叔父劉子敬的一頓訓斥:“你等休得胡言亂語,說這話罪當誅九族。”
現在看來,此等小孩子玩的遊戲,在我們童年中沒人玩過纔算是喋喋怪事,卻被陳壽正經八百地記入了《三國志》中,藉此而引證劉備幼時的不凡,現在看來不過是一笑話罷了。若真是某某人說過類似此類的話,或者如項羽見到秦始皇時的那句名言:“彼可取而代也。”就以此推論此人日後必可登九五之尊,那中國歷史上的皇帝當不會只有那幾百位,不能說過億也得上千萬了。
劉澤搖搖頭,稀裡糊塗地做了劉備的弟弟,他又緣何知曉以前的事?
劉備笑了笑,道:“倒是爲兄糊塗了,弟弟離家之時尚不足四歲,又緣何記得這些?”
就在他們兄弟說話之時,前面走過來一人,峨冠博帶,遠遠地道:“備賢侄遊學回來了?”
劉備視之,原來是族叔劉元起,忙揖禮道:“小侄見過叔父。”
劉元起目光打量了一下陌生的劉澤,問道:“這位是?”
“叔父,這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劉澤,此次在遼西柳城偶爾相逢。”
劉元起面露驚異之色,拉住劉澤的手,激動不已。
“這便是澤賢侄呀,想不到十年未見,你也長這麼高了。想當年你在上元燈會上丟失之後,你母親可是以淚洗面,痛不欲生。上天憐見,弘兄一家終有團聚之日啊。”
劉澤可是一頭霧水,這誰呀?這麼熱情,拉着他的手都不肯放開。劉備笑着介紹道:“弟弟恐怕記不得了,這是元起叔,與咱家乃是同宗,咱們家裡窮,多虧元起叔賙濟,爲兄才能到盧公學堂上學。”
劉元起?讀過三國志的劉澤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此人獨具慧眼,瞧準了劉備前途無量,拿出錢財來做長線投資。其妻不樂意了說:“彼各有家,你能接濟一時又豈能接濟一世?”
劉元起對她的婦人之見根本就不理睬,依然資助如故。
劉澤也自然少不得一番見禮,劉元起道:“你兄弟二人先回家與父母相見吧,爲叔少頃便至。”說罷,徑直離去。
已到了家門口,劉備已是急不可耐地拉上劉澤,推門而入。
真正地要踏入劉家了,劉澤的心反倒有些忐忑,知子莫若母,自己這個冒牌的“劉澤”會不會被母親所識破呢?劉澤心裡可一點底也沒有。說實話,他完全是在被動的情況下被劉備“認親”的,但他漸漸地對這個身份有一個認同感,潛意識裡他真把自己當做了劉備的親弟弟,若劉母鄧氏真得拒絕認他的話劉澤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劉家的院子很小,院牆只是些蘺芭紮成的,正屋是三間草房,左右還各有兩間更爲低矮的廂房,一位年約三十餘歲的婦人正坐在堂屋門口刺繡。
“娘,您看看我把誰帶回來了?”劉備剛進門就嚷上了。
那婦人擡起頭,露出了微笑。劉澤這纔看到她的容貌,雖然是布衣荊釵未施粉黛,但也卻難掩她的端莊秀麗。她的目光也落在了劉澤的身上,笑容在那一瞬間凝固了。
“他……他……是……”
“娘,他就是小澤呀!我的親弟弟小澤!”
“澤兒……”鄧氏手中的針線活滑落在地上,她喃喃自語着,似乎不敢相信這一切竟然是真的。
劉澤跪倒在她的面前,叩首道:“孩子叩見母親。”
鄧氏再也抑制不住滿眶的淚水,緊緊地將劉澤擁入懷中,泣不成聲。
屋裡傳來幾聲咳嗽的聲音,一位中年的男子走了出來,身材修長面容削瘦,目視眼前的一切,倒是有幾分疑惑。不用說,這位便是劉備的父親劉弘了。
劉備上前揖禮,將如何在柳城遇到劉澤以及在柳城的諸多遭遇一一向父親稟報,當然爲了表明劉澤的確是他的親弟弟,特地說明他就是憑着劉澤左肩上有青色胎記右腳心有紅痣的特徵才相認的。
一聽說劉澤在柳城被公孫範打得遍體麟傷差點死於非命,鄧氏哭得更傷心了,一邊哭還一邊埋怨劉弘問這問那,還說自己的孩子就算是瞥上一眼也能認得出來,你這問來問去審奸細呢?
搞得劉弘也只得含笑向她賠罪,最終鄧氏總算是止住了啼哭,一起回到堂屋。鄧氏緊緊地攙着劉澤,噓寒問暖,目光中全是愛憐與憫惜。
劉澤倒真有些不自在,雖然他現在只是十四歲的身體,但頭腦卻是四十歲的頭腦,與比他還“年輕’的女人緊緊依偎在一起多少有幾分尷尬。不過他看到鄧氏那鬢邊的白髮,眼角的皺紋時還是心中有一絲的顫動,這麼多年來她無思不刻地沉浸着失子之痛中,哀傷和思戀令她美麗的容顏未老先衰,他的這位“母親”過得真不容易呀。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爽朗大笑聲。“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爲何嫂子還哭哭啼啼?”
衆人視之,竟是劉元起來訪。鄧氏忙拭去淚水,整容道:“妾身喜極而泣,到讓叔叔見笑了。”
劉元起呵呵笑道:“弘兄今日一家團聚,幸甚之至,澤賢侄今日得返,亦是我宗族之喜,小弟略備酒肉,以爲祝賀。”劉元起手中提的正是一大壇酒和一塊豬肉。
“又讓元起賢弟破費了。”劉弘含笑道。
“那裡那裡,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今日弘兄失子復歸,你我兄弟當一醉方休纔好。”
劉弘連聲稱好,鄧氏已將酒肉接了過來,下去張羅飯菜了。
一條窄窄的几案,一幅破舊的草蓆,幾盤簡單的菜,這就算是劉澤回到家的第一頓飯了。在遼西時,劉澤已學會了漢代的坐法——膝蓋並緊,臀部坐在腳跟上,腳背貼地,雙手放在膝蓋上。雖然劉澤對這種坐法深惡痛絕,但既來之則安之,不習慣也得習慣。
劉元起酒杯道:“弘兄,二位賢侄,今日算得上是大喜之日,我們滿飲此杯,慶賀澤賢侄劫難逢生榮歸故里。”
酒杯是那種三足的杯子,擱到現代估計能算得上是古董了,不過杯中的酒卻是異常地混濁,劉澤暗自嘀咕,這種酒能喝嗎?他輕輕地啜了一口,略微有點酸澀,倒也不算難入口,而且酒精度數很低,和後世的米酒倒也差不了太多,喝慣了高度白酒的劉澤還真不習慣喝這種酒。
劉弘倒是興高采烈,舉杯一飲而盡。
正巧鄧氏剛端過一盤菜來,見狀不禁埋怨道:“夫君,你病還沒好,醫匠叮囑你不可飲酒,你咋忘了?”
看模樣劉弘一臉臘黃,咳嗽不止,應該是染了風寒之症,但此刻他哈哈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澤兒能回家,我都覺得身子輕快了不少,少飲幾杯也是無妨的。”
鄧氏還要說什麼,劉元起笑道:“嫂嫂多慮了,今日難得高興,弘兄少喝兩杯也是無礙的,放心吧,只喝三杯,絕不多喝!”
鄧氏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麼了,叮嚀了兩句,下去做飯了。
劉元起又滿飲了一杯道:“弘兄,打小我就看我這兩個侄兒皆非常人,尤其是澤兒賢侄,出生時弘兄還可曾記得咱家祖墳之上紫光隱現,數只白鶴圍着墳瑩翩然起舞,此等異象百年也難得一見,當年我便曾說此子將來必定大富大貴。今日澤兒歷經十年劫難而返,豈不真應了那句貴人須歷千般難的俗語,此番劫難之後,便定是青雲直上,前程似錦。”
劉弘輕咳兩聲,含笑道:“我哪裡肯忘記,這十年來每日無不日思夜想,他母親更是終日以淚洗面,上天憐見,還能讓我有再見澤兒之時,至於榮華富貴,我到不強求,只願他們兄弟能平安一世,我願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