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李通回到府邸,見到劉伯姬的時候,後者正在對照銅鏡,比量着首飾,在妝臺旁,還放着不少的錦盒。
李通走上前去,不解地問道:“伯姬,這些首飾是哪裡來的?”
劉伯姬一笑,說道:“是三哥賞賜的!”說着話,她拿着一支鑲嵌寶珠的釵子,在頭上比量着,笑問道:“好看嗎?”
李通笑了笑,說道:“很好看!伯姬戴什麼都好看!”稍頓,他問道:“伯姬今日入宮了?”
劉伯姬點點頭,說道:“許久沒見皇嫂,今日得閒,就去皇宮裡走動走動。”
李通哦了一聲,說道:“前幾日,陛下遭遇刺客,陰貴人也受到驚嚇,理應前去探望。”
劉伯姬恍然想到了什麼,從一個首飾盒的下面抽出幾張絹帛,遞給李通。後者好奇地接過來,展開一瞧,原來是幾間店鋪的地契。
李通一怔,定睛細看,這幾間鋪子都位於南市,處於主街道的旁邊,地腳極佳。看罷,他驚訝地問道:“這幾間店鋪是怎麼回事?”
劉伯姬笑吟吟地說道:“是叔父送我的。”
李通詫異道:“趙王?”yuyV
劉伯姬含笑點點頭。李通不解地問道:“趙王爲何送你這麼多間店鋪?”這幾間鋪子,每一間都不會太便宜。南市可是整個洛陽城最奢華的商業區,日進斗金,這裡的地價,可謂是寸土寸金,看地契,幾間鋪子的規模都不小,加到一起,這得多少錢?趙王突然送伯姬如此大禮,也太反常了。
看到李通一臉吃驚的樣子,劉伯姬笑道:“今早叔父來找我,請我去向三哥爲李子春求情。”
李通心頭一震,急忙追問道:“你答應了?”
劉伯姬理應當然地點點頭,說道:“我今日入宮,就順帶着和三哥說了這件事,三哥也答應放人了!”
李通扶額,李子春涉嫌的可是勾結刺客,行刺天子,你去到陛下那裡,爲李子春求情,這不是糊塗嗎?
這幾件店鋪,顯然不是趙王的,而是他李子春的,你私下裡收了李子春的好處,去給李子春求情,這事若傳揚開來,那還了得?!
一旦讓陛下知道,就算是親兄妹,之間也會生出罅隙。
李通正色說道:“伯姬,這幾間店鋪我們不能收,要立刻退還給趙王!”
“爲什麼?”劉伯姬不解地問道。
李通意味深長地說道:“這幾間店鋪,不可能是趙王的,一定是李子春的。”
劉伯姬說道:“我不管它是誰的,總之,叔父送給了我,它就是我的!”
公主的俸祿、食邑不少,李通作爲衛尉、固始侯,俸祿和食邑也不少,但誰又會嫌自己錢多呢?
劉伯姬就算不太精通商業,但也知道南市的店鋪很值錢,現在讓她把到手的店鋪再還回去,她做不到。
李通眉頭緊鎖地說道:“伯姬,這幾間鋪子,我們真的不能收!若是讓陛下知道你是收了李子春的好處,纔去爲李子春求的情,陛下心裡會怎麼想?天子和公主之間兄妹之情,兄妹之間的信任,難道就值這幾間店鋪?”
平日裡,李通對劉伯姬極好,百依百順,就算夫妻之間有磕磕絆絆,李通也都會讓着劉伯姬,他極少會以如此嚴厲的口氣和劉伯姬說話。
劉伯姬眼圈一紅,賭氣地說道:“我不管!反正這幾間店鋪,我是不會再還回去的!”
接着,她又看向李通,氣鼓鼓地說道:“李子春本就和刺客無關,而且叔父來求我,我又怎能拒絕?”
“你可以幫忙,但這幾間店鋪,絕對不能收下!”
“我就是不還回去!”
“……”李通默然。看着劉伯姬好一會,無奈地搖搖頭,轉身走了出去。
翌日。劉秀果然知會鄧晨,讓廷尉府釋放了李子春和李子玉兩兄弟。
消息很快也傳到了縣府,縣令董宣大爲驚訝,李子春和李子玉可是涉嫌勾結刺客,廷尉府怎麼這麼快就把人給放了。
董宣擡頭看看張賁,後者倒是一點也不吃驚,完全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他忍不住問道:“張縣尉預料到陛下會釋放李子春和李子玉?”
“他兩兄弟和刺客無關,陛下當然會釋放他二人。”
“廷尉府這麼快就把案子查清楚了?”董宣頗感不可思議。
張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我的縣令大人,這個案子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你以爲刺客爲什麼會那麼清楚陛下的行蹤?”
“爲什麼?”
“是陛下拿自己做誘餌,故意把刺客引出來的!”
“你說什麼?”董宣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張賁。
張賁向左右瞧瞧,沒有其他人在場。他湊到董宣近前,神秘兮兮地小聲說道:“陛下特意在路經之地,留下公孫述細作的聯繫暗號,引公孫述的人出現,也可以說,是陛下故意把自己的行跡暴露給刺客的!”說完話,他還衝着董宣別有深意笑了笑,他也是琢磨了好久,才把整件事情琢磨清楚的。
董宣瞠目結舌地呆愣了好久,纔回過神來,他眉頭緊鎖地說道:“這……這不應該啊!陛下怎會以身涉險,做出如此草率之事?”
如果說陛下是故意以身涉險,引刺客出現,那麼陛下的身邊也不應該只有龍淵、龍準、龍孛、虛英、虛庭、虛飛這幾名貼身侍衛,應該佈置更多的人手纔是。
再者說,陛下那麼寵愛陰貴人,又怎會拉着陰貴人一起涉險?這完全解釋不通。
張賁說道:“我估計啊,恐怕陛下也沒想到,這次竟然會引出來這麼多的刺客。”
董宣越想越覺得張賁是一派胡言,他問道:“你又怎知陛下是故意引刺客出來的?”
“我親眼看到的啊!陛下在路過的地方,特意留下了梅花形的標記,那可是公孫述細作以前用的聯繫暗號!”
“你親眼看到的?”
“確實是我親眼所見!”見董宣還是一臉的難以置信,張賁擡起手來,正色說道:“我可以指天發誓!”
對張賁這個人,董宣還是非常瞭解的,如果他說的不是事實,他絕不會如此的信誓旦旦,言之鑿鑿。
可這未免也太詭異了,陛下這麼做,太過冒險,不僅是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同時也是在拿陰貴人的性命冒險,實在是匪夷所思。
張賁有感而發道:“帝王的心思,高深莫測,遠非你我這般的小人物所能理解啊!”
李子春和李子玉完全是受到刺客的波及,所以陛下這麼快釋放他二人,他一點也不意外。
他二人正說着話,一名衙役急匆匆進來,說道:“大人,天子詔書到!”
董宣和張賁面色一正,快步走出大堂,迎接天子詔書。
一名內侍拿着詔書,來到董宣近前,唱吟詔書的內容。詔書的話不多,就是劉秀召董宣和張賁入宮,詢問他二人縣府整改的進度。
接到詔書後,董宣和張賁各換了一身乾淨的官服,跟隨內侍入宮。
董宣和張賁還沒到皇宮,李通倒是先來了,求見劉秀。劉秀召見李通。李通走進大殿,見到劉秀,立刻屈膝跪地,說道:“微臣拜見陛下!”
他突然行此大禮,把劉秀都弄愣了。劉秀起身,走到李通近前,把他攙扶起來,說道:“次元爲何如此大禮?”
李通起身後,說道:“近日,微臣身體不適,是特意來向陛下請辭的。”
劉秀一臉的茫然,眨眨眼睛,沒有立刻說出話來。
李通是患有消渴症,劉秀也知道他的老毛病,可昨天小妹還告訴自己,次元最近的身體很好,可今日次元就以病情加重來向自己請辭,他夫妻二人到底在搞什麼?
劉秀沉默了一會,問道:“次元可是受了委屈?”
李通搖頭,笑道:“陛下多慮了,微臣身爲駙馬,又位列九卿,誰又會給微臣委屈?”
劉秀皺着眉頭問道:“既然次元沒有受到委屈,又爲何突然辭官?”
“是因爲微臣身體不適……”
“一派胡言!”劉秀不滿地呵斥道:“昨日我還特意向小妹詢問你的老毛病,小妹說你的身體很好,已經許久沒有犯病,你現在告訴我,你是因身體不適要辭官?”
李通暗歎口氣,再次屈膝跪地。劉秀用力地拉了他一把,說道:“你給我起來說話!”
在劉秀的拉扯下,李通又站起身形,他低垂着頭,一聲不吭。見狀,劉秀更氣,問道:“次元到底爲何要辭官?”
“微臣……微臣就是不想再做官了。”
“沒有合適的理由,我不准你辭官!”
衛尉位列九卿,自然不是小官,而且衛尉主管皇宮禁衛,但凡能做到衛尉的,那都屬天子親信中的親信,像武帝時期的名將李廣,正是衛尉出身。
李通是劉秀的妹夫,又是劉秀的至交好友,正因爲有這麼多層關係在,劉秀才放心把衛尉之職交給李通來做,現在李通突然要撂挑子,劉秀哪肯放他走?
李通低垂着頭,又不吱聲了。劉秀氣呼呼地重申道:“沒有合適的理由,你就是不準給我辭官!”
“微臣這次入宮,就是向陛下請辭的!”
“我說了,不準!”
“微臣一定要辭官。”
劉秀看着李通,都被氣樂了,說道:“次元,你今日是成心和我槓上了吧!”
他二人相識這麼多年,彼此之間都十分了解。劉秀越琢磨越不對勁,問道:“次元,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給我說清楚。”
李通垂着頭,一言未發。
劉秀揉着下巴,以審視的目光看着李通,普天之下,能讓李通如此三緘其口的人,恐怕也只有自己的那位寶貝妹妹劉伯姬了。
他突然開口問道:“是因爲伯姬吧?”
李通身子一震,擡頭詫異地看向劉秀。
只看他這副表情,劉秀立刻明白自己猜對了。他暗歎口氣,拉着李通的衣袖,兩人一同坐下來,他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這……”李通沉默半晌,方開口說道:“昨日,伯姬入宮,爲李子春之事向陛下求情。”
“嗯。”劉秀應了一聲,等了一會,沒有再聽到李通的下文,他禁不住催促道:“次元,你有什麼話不能一氣說完嗎?”
李通深吸口氣,說道:“伯姬之所以會爲李子春的事向陛下求情,皆因趙王來到公主府,找伯姬幫忙。”
“你就因爲此事,便要辭官?”劉秀真想翻給李通一個大白眼。即便李通不說,他也能猜到是怎麼回事。
小妹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在自己面前,爲李子春求情,叔父不好意思親自來向自己開這個口,便拜託小妹前來找自己,這在劉秀看來,根本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