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隆回到驛站,越想越覺得張步這個人真是貪得無厭,竟然獅子大開口的向陛下索要十萬戶侯。他隨即令人取來筆墨、竹簡,給劉秀寫了一封奏疏。
在奏疏裡,伏隆對於張步想要做十萬戶侯的事,隻字未提,只說自己現已經到劇縣,並與張步見了面,會盡量勸說他接受東萊太守之職等等。
寫完這封奏疏後,伏隆將其交給手下人,讓他趁天黑關城之前,把奏疏送出去。伏隆的隨從連聲應是,接過奏疏,小心翼翼的包裹好,然後快步向外走去。
隨從想帶着奏疏出城,但卻受到了守城官兵的盤查。看到軍兵竟然要查看奏疏,隨從臉色頓變,振聲喝道:“大膽!這可是給陛下的奏疏,又豈是你們能看的?”
在場的軍兵都是滿臉的不在乎,紛紛冷笑出聲,說道:“現在假冒天子的人多了,我們又怎知你說的是真是假!”爲首的一名校尉一把將奏疏搶過來,展開細看。
他把奏疏的內容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確認真是伏隆寫給劉秀的奏疏,他這才把奏疏卷好,畢恭畢敬地還給隨從,陪着笑說道:“原來還真是伏大夫的奏疏,小的們有眼無珠,有冒犯之處,還請這位先生多多擔待!”
“你……你們簡直是膽大包天!”那名隨從氣得嘴脣直哆嗦,拳頭握得咯咯響,但在人家的地頭上,他拿對方也是毫無辦法。最後,隨從接過奏疏,憤恨而去。
他前腳剛走,城門校尉就跑到張步的府邸,把奏疏中的內容一五一十地向張步彙報一遍。張步聽後,立刻把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倒地上。
伏隆在奏疏裡並沒有說張步的壞話,但對於張步最期盼的事,卻也隻字未提。伏隆在他面前承諾的很好,會把授封他十萬戶侯的事呈報於天子,但他在奏疏裡可沒有這麼寫。
張步的三個弟弟,張弘、張蘭、張壽也都在。張步看看自己的三個兄弟,說道:“我要十萬戶侯,可伏隆卻不把此事寫於奏疏當中,他這是何意?”
張弘、張蘭、張壽三人相互看了看,張弘幽幽說道:“可能,劉秀是沒打算受封大哥侯位吧!”
張蘭也接話道:“也有可能,是洛陽的大臣們根本瞧不起大哥,對於大哥要做十萬戶侯的事,連呈報都懶着呈報!”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張步氣得直跺腳,想他張步,坐擁數個郡,大軍十數萬,現在他只想要個十萬戶侯都不行,這簡直是對他的欺辱。
伏隆沒有向劉秀呈報此事,其一他是覺得張步獅子大開口,提出的條件,估計陛下十有八九是不會同意,自己呈報上去,也是多此一舉。
其次,當初在朝堂上,他可是誇下了海口,說只給張步一個太守的官職,就能成功招撫張步,現在張步索要十萬戶侯,這已經大大超出了他在朝堂上的承諾。
再者,他這一路走來,招撫各郡縣都很順利,而且還得到了天子的誇獎,甚至天子都把他比作酈食其,他又哪裡好意思把張步索要十萬戶侯的事如實呈報。
在這件事上,伏隆的確是有過錯的,既然張步已經開出了條件,他就應該如實呈報,至於朝廷接受與否,那是劉秀的事,與他並無干係。
可他現在欺瞞不報,就等於是代替劉秀做出決定,拒絕了張步開出的條件。
伏隆到劇縣招撫張步的事,身在湖陵的劉永也聽說了,劉永大驚,連忙派出使者去往劇縣。
現在他能指望的人,也就是張步和董憲,如果這兩個人倒戈,哪怕只是其中的一個倒戈,投靠到劉秀那邊,他也就徹底失去了翻身的希望。
劉永對張步的瞭解,可要遠遠勝過伏隆。劉永的使者劉琦到了劇縣,和張步見了面。寒暄過後,劉琦開門見山地說道:“陛下知文公忠心耿耿,此次派我前來,是專程爲文公送來此物!”
說着話,他向外面的隨從招了招手。
一名隨從手捧着小箱子,走入進來。隨從畢恭畢敬地把小箱子放在劉琦的面前。張步一臉的不解,笑問道:“劉兄,這裡面裝的是?”
劉琦微微一笑,把箱蓋打開,從裡面取出一副印綬。印綬是兩件東西,印是指印信,綬是指綬帶。印是要佩戴在身上的,而掛着印的帶子,便是綬帶。
只看其佩戴的印綬,就可以判斷出一個人的身份高低。
劉琦取出的綬帶,是以紅色打底的赤綬,上有四彩,赤、黃、縹、紺。看到這副印綬,張步大驚,這可是王的綬帶。
他詫異地看向劉琦,說道:“劉……劉兄,這……這是……”
劉琦跪地,向張步叩首,說道:“陛下以冊封文公爲齊王,小臣劉琦,叩見齊王!”
張步嘴巴張開好大,好半晌沒回過神來。
不得不說,劉永對張步的瞭解,都瞭解到了骨子裡,他非常清楚張步最想要什麼,這一招攻心戰術,直接攻入了張步的心坎裡。
過了許久,張步才反應過來,雙手顫抖地拿起王印和綬帶,捧在手中,簡直是愛不釋手。
齊王啊!這可是齊王的印綬!什麼萬戶侯、十萬戶侯,和齊王頭銜相比,都不值一提。
他目光落在印綬上,嘴裡喃喃說道:“陛下,陛下對步,當真是恩重如山!”
劉琦擡起頭,看了張步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也希望齊王能以赤膽忠心,回饋於陛下!”
張步身子猛然一震,他慢慢放下手中的齊王印綬,看向劉琦,幽幽說道:“想必劉兄也聽說了,從洛陽來的伏大夫,現就在劇縣!”
劉琦點點頭,含笑說道:“在下確實聽說了。”
張步慢條斯理地說道:“伏大夫可是承諾於我,會受封我爲十萬戶侯!”
劉琦淡然一笑,意有所指地說道:“哪怕是百萬戶侯,也只是個侯,又豈能與王相提並論?”
聽聞這話,張步眼眸閃爍一下,目光也下意識地向齊王印綬瞟了瞟。劉琦繼續說道:“何況,劉秀小兒的承諾又豈能相信?齊王難道忘了赤眉首領們的下場?”
這一句話,又說進了張步的心坎裡。樊崇、徐宣、逢安、謝祿等人皆因謀反被誅殺,可他們是真謀反,還是劉秀的欲加之罪,誰又知道,總之,他們是都死了。
如果自己投靠了劉秀,最後,會不會也步上樊崇、徐宣等人的後塵呢?只是想一想,張步都覺得不寒而慄。
相對而言,劉永待他還是不錯的,一直都是以禮相待,這次甚至還冊封了他爲齊王。
“齊王?齊王?”見張步想得入神,劉琦連喚了他好幾聲。張步總算回神,對於齊王這個頭銜,他現在還有些不太適應,不過卻是越聽越順耳,越聽心裡越舒坦。
他哈哈一笑,問道:“劉兄何事?”
劉琦擺擺手,說道:“現在齊王再叫小臣劉兄,小臣可承擔不起了!”yuyV
張步臉色的喜色更濃,他哈哈大笑,十分大度地說道:“孤雖爲齊王,但你我二人的交情還在嘛!”
劉琦看着喜形於色的張步,暗暗點頭,陛下的這一招可真的高明啊,一塊印,一條綬,便把張步收買的服服帖帖。
他說道:“陛下盼望齊王能恪守本職,切勿輕信洛陽方面的哄騙。”
張步面色一正,幽幽說道:“倘若孤拒絕了劉秀,劉秀舉兵來攻,孤當如何應對?”
劉琦正色說道:“睢陽雖暫被劉秀小兒所佔,但陛下在睢陽,根基之深,又豈是劉秀小兒能比?齊王認爲陛下真的拿不回睢陽嗎?”
張步吸了口氣,劉永在睢陽的確有很深的根基,這一點他是十分清楚的。如果劉永真的能奪回睢陽,那麼天下的割據還真不好說會是怎樣呢!
劉琦正色說道:“等陛下奪回睢陽,與齊王、董將軍合力對抗劉秀,關東不還是我們的天下?”
張步眯了眯眼睛,緩聲問道:“董憲還願繼續忠於陛下?”
“當然!陛下已決定,冊封董將軍爲海西王!”
張步眼眸又閃了一下,劉永封自己爲齊王,又封董憲爲海西王,原來自己不是唯一的異姓王。
但轉念一想,他又釋懷,與自己這個齊王相比,海西王還是要差了一等的。
而且,有董憲站在己方這一邊,也的確是一大助力。
董憲佔的地盤並不大,只有東海郡,但董憲的兵馬可不少,就算沒有張步的兵馬多,但也相差無幾,起碼在十萬左右。而且董憲的威望極高。
當年王莽爲了剿滅赤眉軍,派出廉丹和王匡率領十萬大軍,討伐赤眉,當時正是董憲率領着一支赤眉軍,大戰廉丹、王匡爲首的十萬莽軍。
此戰,董憲大勝,打跑了王匡,還斬殺了廉丹。
所以董憲率領的這支赤眉軍別部,戰力極強,名聲赫赫,以樊崇、徐宣爲首的赤眉軍主力被劉秀殲滅後,許多赤眉殘部都跑到東海郡,投靠董憲,這段時日,董憲的實力也得到大幅的提升,軍力更盛。
有了董憲站在己方這一邊,張步心裡的確是有底許多。他點點頭,說道:“陛下如此封賞,也頗有道理!”
劉琦含笑問道:“陛下的冊封,齊王可是接受了?”
張步聞言,立刻起身,先是向劉琦深施一禮,而後又面向湖陵方向,跪地叩首,說道:“臣,齊王張步,謝陛下隆恩!”
等張步起身後,劉琦含笑說道:“陛下的意思是,伏隆這個人,就別再讓他回洛陽了。”
張步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沉吟片刻,說道:“此事,我還需再仔細斟酌、斟酌!”
劉永的意思顯然是要他殺了伏隆,可伏隆在洛陽也不是個小人物,他自身是光祿大夫,父親的大司徒,叔父是光祿勳,這一家子,都在洛陽朝廷佔據顯位。
殺了伏隆,無異於捅了馬蜂窩,自己和洛陽朝廷之間,將再無迴旋的餘地。
當然,這也是劉永最想要看到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