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打量了一番劉盆子,問道:“你就是劉盆子?”
劉盆子在劉秀面前,身子都快哆嗦成一團,臉色慘白,嘴脣發青,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還是劉恭欠身說道:“回稟陛下,這位正是罪臣的兄弟,劉盆子。”
劉秀哦了一聲,含笑說道:“說起來,你也做了快兩年的天子。”
劉盆子是更始三年稱帝,也就是公元二十五年。現在是建武三年,公元二十七年。
聽了劉秀的話,劉盆子更是害怕,支支吾吾地更說不出話來。劉恭向前叩首,正色說道:“被推爲天子,並非劉盆子之本意,還請陛下莫要遷怒於他。”
劉盆子點頭如搗蒜,鼻涕眼淚一併流淌下來,哽咽着說道:“都是……當初都是……都是他們逼我做天子的,我……我並不願意做天子……”
說話時,他還擡手指了指樊崇、徐宣等人。可樊崇一個的眼神看過來,嚇得劉盆子立刻把手放下,低垂着頭,身子抖動個不停。
見狀,劉秀暗歎口氣。劉盆子是怎麼做的天子,他心裡很清楚,這兩年,劉盆子在赤眉軍中過的是什麼日子,他多少也聽說了一些。
說起來,這個劉盆子也是可憐之人。劉秀實在無法對他發火,甚至對他都生不出絲毫的怨念。
他問道:“劉盆子,倘若我放了你,你以後要如何過活啊?”
劉盆子連想都沒想,脫口說道:“回稟陛下,草民可以回家去放牛!”回家繼續做他的放牛娃。
以前,他和大哥都是受赤眉軍的脅迫,迷迷糊糊的就加入了赤眉軍,再後來,赤眉軍讓他們這些劉氏宗親去抓鬮,他又迷迷糊糊地做了天子。
劉秀喃喃說道:“想回家去放牛啊……”這未免也太胸無大志了吧,不管怎麼說,你也是做過天子的人嘛。劉秀沉吟片刻,點點頭,說道:“等回京之後,我會給你個官職。”
劉盆子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着劉秀。給自己官職?自己什麼都不會,能做什麼官?他正怔怔發呆的時候,劉恭在旁偷偷捅了捅他,低聲說道:“還不快謝恩!”
他總算回過神來,衝着劉秀,咚咚咚的連磕了三個響頭,大聲說道:“草民謝陛下隆恩!”
“呵呵!”劉秀被他逗樂了,向他擺了擺手,說道:“請起吧!”
“謝陛下!”別看劉盆子也是個天子,但管劉秀叫陛下,還叫得挺順嘴的。
而後,劉秀目光一轉,看向樊崇、徐宣等人。劉秀的目光談不上有多凌厲,但被他的目光掃光,樊崇等人無不打了個激靈,不約而同地低垂下頭,不敢與劉秀正視。
劉秀看了一圈,慢條斯理地問道:“陌鄢何在?”
樊崇、徐宣、謝祿、逢安這些赤眉軍的主要首領,都不是劉秀最想見的人,現在他最想見的就是陌鄢,這個一心想置他於死地,三番五次派出刺客刺殺他的勁敵。
衆人面面相覷,誰都沒有接話,還是徐宣清了清喉嚨,說道:“陛下,陌鄢失蹤了。”
“什麼?”劉秀揚起眉毛,失蹤了?
徐宣低着頭,目光看着自己的腳尖,小心翼翼地說道:“兩軍大戰之後,我等就再未看到陌鄢。”
劉秀眨眨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陌鄢可能已死於沙場的亂軍當中?”
“有……也有這種可能。”
劉秀噗嗤一聲笑了,問道:“這種可能,你相信嗎?”
“罪臣不信。”
“哦?”
“不僅陌鄢不見了蹤跡,就連他的手下人,也都消失不見,以罪臣推斷,陌鄢是看到赤眉大勢已去,便帶着手下人,偷偷逃走了。至於他們具體逃到了哪裡,罪臣實在不知。”
劉秀目不轉睛地看着徐宣,過了好一會,他才收回目光,幽幽說道:“我相信你的話。”
徐宣下意識地撩起眼簾,看向劉秀,見後者炯炯有神的雙眸也正在盯着自己,他忙又垂下頭,低聲說道:“對於陌鄢這種忘恩負義的小人,罪臣也很不恥,倘若微臣得知陌鄢的下落,微臣一定如實告之陛下。”
劉秀不再就陌鄢的事多言,他話鋒一轉,問道:“倘若我饒你等不死,你等以後,又當如何過活?”
同樣的問題,他又問到了樊崇、徐宣等人的頭上。樊崇立刻說道:“罪臣願爲陛下鞍前馬後,效犬馬之勞!”
劉秀聞言,樂了,慢悠悠地說道:“我軍兵多將廣,並不缺人。”劉秀是打心眼裡瞧不起赤眉軍的這些將領,在他眼中,這就是一羣庸人,根本不值一用。
他的話,可謂是毫不留情面,樊崇面紅耳赤,支吾未語。
劉秀樂呵呵地掃視樊崇、徐宣等人,說道:“以後,你們就定居在洛陽吧,我會給你們每人百畝良田,讓你等衣食無憂,如此可好?”
樊崇、謝祿、逢安、楊音的臉色是一個比一個難看。
在赤眉軍中,他們都是指揮千軍萬馬的將領,在建世朝廷裡,他們是御史大夫、左右大司馬,結果投降了劉秀,只能做種地的農夫?
見衆人都是沉默未語,臉色陰沉,徐宣生怕他們會意氣用事,與劉秀髮生爭執。徐宣率先跪地叩首,大聲說道:“罪臣謝陛下不殺之恩!罪臣謝陛下隆恩!”
劉秀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含笑看向樊崇等人。
在劉秀目光的掃視之下,樊崇、謝祿、逢安、楊音握着拳頭,咬着牙關,紛紛屈膝跪地,向前叩首,說道:“謝陛下不殺之恩!”
“很好。”劉秀說道:“既然你等都無異議,那麼,事情就這麼定了吧!”
“謝陛下!”
對於投降的赤眉軍,劉秀稱得上是格外開恩,並沒有濫殺一人,就連和他分庭抗禮的建世皇帝劉盆子,他都沒有殺,而且還許諾,等回京之後,會給他個官職。
不得不說,劉秀的心胸的確是足夠寬廣。
等劉盆子、劉恭、樊崇等人都退出中軍帳後,耿弇轉頭對劉秀說道:“陛下,微臣看樊崇等人,都是表面臣服,對陛下的法外開恩,非但沒有心存感激,反而還有諸多的不滿,以微臣之見,現在當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吳漢十分贊同耿弇的意見,他冷哼一聲,說道:“敗軍之將,理應處死!陛下洪恩浩大,饒過諸賊之性命,諸賊反而還心生怨念,實乃厚顏無恥之輩,陛下,微臣以爲,伯昭言之甚善!”
鄧禹接話道:“赤眉軍在青、徐、兗、豫四州,威望頗高,現仍存許多的擁簇者,陛下若能善待赤眉的降兵降將,在青、徐、兗、豫四地,定能收穫民心,從而在與劉永的征戰中,我軍將士可佔據先機和主動!”
他這番話,深得劉秀之心。後者點點頭,說道:“仲華言之有理啊!”
耿弇說道:“微臣擔心的是,赤眉餘孽,日後怕會生變。”
劉秀一笑,語氣輕快地說道:“那就徹底打消他們日後生變的念頭好了。”
翌日,劉秀親自去接收赤眉降兵。十餘萬的赤眉軍,全體投降,規模不容小覷。一車車的武器,從赤眉軍大營里拉出來,運了上百車都沒運光。
赤眉軍在繳械的同時,赤手空拳的赤眉將士們也被一批批的帶出大營。
樊崇、徐宣、謝祿、逢安等赤眉軍將領,來到劉秀的身旁,向他詳細講述出來的這批兵馬,是隸屬於哪一軍、哪一部、哪一曲。yuyV
等十萬赤眉軍全部出了大營,劉秀舉目望了望,人頭涌涌,一眼望不到邊際。十萬大軍的規模,扯地連天。
劉秀沒有讓手下將士把這些降軍帶到漢軍大營,而是把他們領到了洛水。洛水就在宜陽的邊上,距離宜陽不遠。
十萬赤眉軍,被漢軍將士們帶到洛水的岸邊,與此同時,漢軍將士們於赤眉降軍的對面列陣。
咚!咚!咚!沉悶的擂鼓聲有節奏的響起,在場的赤眉軍將士們都驚住了,不明白漢軍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樊崇等人臉色煞白,難道,劉秀真的是要出爾反爾,要把己方這十萬將士都殺死在洛水?
逢安身子哆嗦個不停,驚慌四措地向四周連連張望,結結巴巴地說道:“劉秀……劉秀他想幹什麼?他……他不會是要殺了我們吧?”
樊崇的臉色也白得厲害,他轉頭怒視向徐宣,質問道:“徐宣,你不是說劉秀一向遵守承諾,不會做出出爾反爾之事嗎?”
此時,徐宣的腦袋也是懵的。己方明明已經投降了,劉秀爲何還要趕盡殺絕?這沒有道理啊!劉秀做事,怎能如此狠毒?
“呵呵!”謝祿突然咧嘴笑了出來,仰天長嘆道:“我等一生征戰,沒想到,到頭來卻是落得這般下場,窩囊啊!天下之窩囊的人,就莫過於我等了吧?哈哈……”
看着好似瘋癲了一般的謝祿,人們悲從心頭起,有些將官、兵卒都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馬車的鑾鈴聲傳來。人們下意識地舉目望去,只見一輛輛的馬車,馱滿了赤眉軍上繳的武器,緩緩走了過來。
這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馬車車隊,最終在赤眉軍衆將士的面前停了下來。
人們呆呆地看着馬車,看着馬車上裝得滿滿的武器,皆是一副想上前,但又不敢上面的模樣。
此情此景,讓樊崇和徐宣等人也都傻眼了,不明白漢軍到底想幹什麼。既然要殺他們,爲何又把他們上繳的武器運過來了?
就在人們都是一腦袋問號的時候,劉秀騎着馬,在鄧禹、吳漢、耿弇主將的簇擁下,來到樊崇、徐宣諸將面前。
看到劉秀竟然親自過來了,衆人身子同是一震,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下跪施禮,還是該做出防禦的姿態。
劉秀騎着馬,來到衆人面前,一勒繮繩,把戰馬停了下來。
他安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着衆人,說道:“我知道,你等對我的安排,有不滿,有怨言。現在,我就給你們一個機會,一個讓你們可以反敗爲勝的機會!”
說着話,他一擡馬鞭,指向不遠處的馬車車隊,說道:“你們上繳的武器,都在這裡,現在,你們可以拿起武器,就在這洛水之岸,與我大漢將士再真刀真槍的打一場,看看你我雙方,究竟會鹿死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