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將伏湛招入自己麾下,劉秀決定親自去平原郡走一趟。不過天子離京,動靜太大,消息想掩蓋也掩蓋不住,劉秀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離京才行。
河內的賊患之禍,剛好就給了劉秀這個機會。
做出了決定,劉秀心裡輕鬆了不少,等花非煙離開後,他去往陰麗華的西宮。見到陰麗華後,劉秀沒有顧及自己天子的面子,先向陰麗華道歉。
“昨晚,聖通的肚子一直疼得厲害,我本打算陪她一會,誰知酒勁上來,迷迷糊糊的竟在阿閣睡着了。”劉秀一臉歉意地說道。
陰麗華倒是很大度,並沒有責怪劉秀,說道:“郭妹妹身懷六甲,現在,阿秀理應以郭妹妹爲重。”聽
聞這話,劉秀心裡更是過意不去,沉吟片刻,他說道:“河內賊患,日益嚴重,地方治理十分不利,我打算親自去往懷縣(河內郡城),督導平賊之事。麗華可願與我一同前往?”即
便陰麗華現在來到洛陽,和自己同樣住在皇宮裡,但皇宮的事情實在太多,劉秀和陰麗華能單處的時間非常有限。這
次他去往懷縣,倒是覺得可以與陰麗華同行,也順便增進一下夫妻之情。
陰麗華又驚又喜地問道:“我可以和阿秀一起去嗎?”
“當然可以。”劉秀笑道:“以前我率軍出征時,聖通也都是隨軍同行的……”說
到這裡,劉秀覺得不妥,下意識地看眼陰麗華,見她沒有流露出不悅之色,他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可以與陛下同行,臣妾自然願意!”陰麗華美滋滋地說道。
看到陰麗華露出小女子的嬌羞姿態,劉秀哈哈大笑,伸手把陰麗華拉入懷中。
當天下午,劉秀召三公九卿入宮,商議政務。因
爲不是正式的朝議,議事的地點就設在清涼殿,如此衆人也可更隨意一些。等
吳漢、王樑、賈復、李通、朱鮪等人都到齊後,劉秀說出自己的決定。
他道:“河內賊患又起,修武、獲嘉兩地,皆遭受賊軍襲擊,秋糧損失慘重,我打算親往懷縣,督導滅賊事宜,諸君以爲如何?”
衆人面面相覷,王樑皺着眉頭說道:“陛下,滅賊之事,可交由一賢臣領兵去做,陛下又何必親往?”吳
漢接話道:“陛下,微臣願領兵滅賊!”
劉秀擺了擺手,說道:“天下未定,賊患未平,內憂外患,我於洛陽,如坐鍼氈。可有些官員,以爲在我稱帝之後,大業已成,大局已定,對於賊患之事,漸漸疏忽,這次,我親往河內,就是要讓百官明白,賊軍之患,事關生死,乃重中之重,絕不能心存僥倖和疏忽!”
聽聞這話,衆人紛紛點頭,劉秀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自
從劉秀稱帝,定都洛陽後,各地的官員的確都處於極度的樂觀情緒當中,對於轄內的賊患,也多多少少是有所疏忽。李
通率先符合道:“陛下能親往河內滅賊,足以警惕百官,陛下聖明!”劉
秀笑了笑,說道:“我離京期間,政務可問君嚴。”王
樑聞言,立刻向劉秀躬身施禮。劉秀繼續道:“軍務可問子顏。”吳
漢隨之向劉秀拱手施禮。
劉秀話鋒一轉,突然問道:“現在國中無後,不知諸君認爲,誰當坐後位?”此
話一出,清涼殿頓時安靜下來。無論是吳漢、王樑,還是賈復、李通,皆低垂下頭。他們這些劉秀的嫡系心腹都不敢輕言後位之事,朱鮪就更不敢吱聲了。見
狀,劉秀仰面而笑,擺手說道:“諸君不必緊張,我只隨便問問,大家也隨便說說,我就是想聽聽諸君心中的想法。”李
通清了清喉嚨,說道:“陛下雖有二妻,但微臣以爲,麗華夫人是與陛下先成親的,長幼有序,這後位,當爲麗華夫人!”劉
秀一臉的認真,對於李通所言,他也露出一副仔細聆聽和分析的模樣,等李通說完,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還沒等他開口說話,吳漢說道:“陛下,微臣以爲,郭貴人當爲皇后。”“
子顏的想法是?”
“陛下一統河北,固然是陛下英明,但其間,郭貴人也一直隨陛下南征北戰,這奠定基業的功勞,郭貴人功不可沒,現在陛下要立後,理應首選郭貴人才是。”
吳漢的意見,基本就代表了軍方的普遍意見。就軍方將士們而言,他們更信服也更敬重郭聖通。
首先,劉秀軍在很大程度上是以真定軍爲基礎建立起來的,雖說十萬真定軍早已分散在各曲各部,但影響力仍在,他們的意見,也直接左右着周圍同袍們的意見,所以在軍中,郭聖通擁有着龐大的‘羣衆基礎’,這一點,是陰麗華遠遠比不上的。其次,劉秀征戰河北期間,一直隨軍,一直陪在劉秀身邊,一直與軍中將士們同甘共苦的人,不是陰麗華,而是郭聖通,將士們對主公的這位郭夫人,是打心眼裡敬佩和仰慕。現
在劉秀要立後,以吳漢爲代表的軍方勢力,絕對是堅定不移支持郭聖通的。
聽聞吳漢的態度,劉秀心頭一沉,吳漢的表態,在很大程度上是代表了全軍將士們的表態。立
後這件事,看似天子的家務事,實則就是國事。如果皇后的人選得不到大多數人的支持,造成離心離德的情況,後果將不堪設想。
王樑接話道:“陛下,微臣以爲子顏言之有理。郭貴人隨陛下征戰,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些大家都有看在眼裡,銘記於心。”可
陰麗華呢?她有什麼功勞,她又有什麼苦勞?陛下在河北南征北戰之際,她可一直在南陽享清福,有功有勞的夫人無法爲後,卻讓無功無勞的夫人爲後,這難以服衆。劉
秀眼簾低垂,手指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打着桌案。沉默了好一會,他問道:“長舒的意思呢?”
朱鮪聽劉秀突然問到自己的頭上,他暗暗咧嘴,如果裝昏可以的話,他寧願當場暈過去。
立後這件事太敏感了,就像立太子一樣,不是外人能參與得了的。何況他這個外人,還是曾經和天子有過節的外人。
他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說道:“立後乃陛下之家事,微臣……微臣以爲,此事當由陛下自己決斷!”吳
漢和王樑聞言,不約而同地白了他一眼。王樑嗤笑出聲,振聲說道:“爲人臣者,理應直言不諱,哪怕犯顏直諫,亦無愧於心,貪生怕死,不如趁早告老還鄉的好!”對於在關鍵問題上縮頭縮尾的朱鮪,王樑顯然是很不滿。他
看向劉秀,正色說道:“陛下,郭貴人現已身懷六甲,單憑郭貴人懷上陛下的第一個孩兒,也當爲後!”說
實話,在立後這件事上,劉秀也沒想到吳漢、王樑等人的態度竟如此堅決,心中多少有些鬱悶,也有些不痛快。而
後,劉秀又找了個話題,把立後之事帶過,未就這個話題一直聊下去。會後,劉秀留下了李通,又找來朱祐,他們三人邊喝酒邊聊天。幾
杯酒下肚,劉秀把他打算立陰麗華爲後,但又遭羣臣反對的事講出來。朱
祐一臉的茫然,眨眨眼睛,說道:“陛下立後,這不是陛下的事嗎?爲何還要詢問大臣們的意見?”
劉秀苦笑,李通則是連連搖頭,意味深長地說道:“立後之事,關係到立儲,這哪裡是陛下的家務事,這就是國事啊!”
陰麗華爲後,那麼她生的兒子,便是儲君,郭聖通爲後,情況也一樣,郭聖通生的兒子將爲儲君。
如果說立誰爲後,與大臣們的直接關係不大的話,那麼誰爲儲君,與大臣們的關係可就大了去了。像
吳漢、王樑這些大臣,對郭聖通自然更熟一些,而郭聖通也的確很會做人,很得人心,陰麗華與郭聖通相比,劣勢太大。
聽了李通的這番分析,朱祐纔算弄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他
撓了撓頭髮,拿起酒杯,說道:“原來裡面還有這麼多的事,這的確是夠讓陛下操心的,現在,我們還是喝酒吧!”劉
秀樂了,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李通放下杯子,說道:“倘若這次郭貴人能爲陛下誕下龍種,那麼立後之事,陛下便很難再改。”
只要郭聖通生下了男孩,那麼朝中大臣對郭聖通的支持將會更高,劉秀欲立陰麗華爲後的阻力亦會更大。
劉秀有些無奈地聳聳肩,立後之事,他的確傾向於立陰麗華爲後,但他也不可能因爲更傾向陰麗華,而把郭聖通肚子裡的孩子打掉,那畢竟是他的親骨肉。他
們三人在清涼殿喝着酒,說着話,另一邊的西宮,陰麗華正坐在大殿裡繡帕子,她的貼身丫鬟雪瑩從外面走了進來,小聲說道:“夫人,許小姐求見。”
雪瑩說的許小姐,正是許汐泠。目
前許汐泠在宮中代任掖庭令。掖
庭令主要負責的是宮中的雜物,監管宮中詔獄,通常來說,掖庭令是由宦官擔任,但目前宮中的宦官數量還不多,而許汐泠又是個閒人,郭聖通便向劉秀推薦,破例讓許汐泠來暫掌掖庭令。
陰麗華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繡帕,說道:“有請!”
時間不長,許汐泠從外面款款走了進來。昨
晚宴會當中,陰麗華根本沒見到許汐泠,與會之人,全是皇親國戚,要麼是朝廷命婦,像掖庭令這樣的女官,以昨晚宴會的規格,還沒有她的一席之地。
許汐泠進來之後,不等陰麗華開口說話,她先是低身福禮,說道:“汐泠見過夫人!”
陰麗華對許汐泠的印象一般,一是許汐泠太妖豔,二是她能感受得出來,許汐泠對自己的夫君有非分之想,對於覬覦自己丈夫的女人,又怎麼可能會有好感呢?不
過眼下,在這偌大的皇宮裡,陰麗華認識的人真就不多,許汐泠算是這不多中的一個。
她站起身形,走了過去,托住許汐泠的胳膊,含笑說道:“汐泠不必多禮。”
“昨日夫人入宮,汐泠事務繁忙,未能來拜訪,夫人沒有生汐泠的氣吧?”許汐泠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陰麗華樂了,說道:“汐泠這麼說就太客氣也太見外了。”稍頓,她又問道:“汐泠可是和非煙一樣,都被封了美人?”
她是真不清楚許汐泠現在宮中是什麼身份,所以纔有此問,殊不知,這一問是直接問道了許汐泠的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