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對護送陰麗華到洛陽的傅俊、鄧奉、鄧晨、陰識、陰興都給予了封賞,通過這一點也能看得出來,陰麗華在劉秀心目當中的分量有多重。
等到酒席結束後,劉秀特意把傅俊、鄧晨、鄧奉、陰識、陰興留了下來,去到偏殿喝茶醒酒。在喝茶的時候,劉秀看向傅俊,問道:“子衛,你的傷勢如何?”
傅俊向劉秀欠了欠身,說道:“多謝陛下關心,一路休養,微臣現在已經好多了。”
劉秀感嘆道:“倘若沒有子衛拼死保護,大姐和麗華,現在恐怕都已凶多吉少。”傅
俊連忙說道:“是微臣未盡到保護之責,讓夫人和長公主在路上受了驚嚇。”
劉秀擺了擺手,帶着歉意說道:“兒時家境貧寒,大姐爲了不給叔父添負擔,主動提出隨母親回汝南鄉下居住,這些年來,一直住在村子裡,未見過世面,有失禮之處,還望子衛多擔待,不要介懷。”
傅俊聞言,立刻起身離席,跪地叩首,說道:“陛下折煞微臣!”
劉秀揮手說道:“私下裡,不必如此多禮,我們還想從前一樣,有什麼就說什麼。”
傅俊起身,跪坐回席子上,心中對劉秀的敬佩之情又加深了幾分。劉秀的這一點,的確是很令人佩服,並不會因爲身份的改變,而待人的態度前後不一。在他人生低谷的時候,隱忍不發,不卑不亢,在他人生巔峰的時候,也不會目中無人,得意忘形。榮辱不驚四個字,說起來容易,但真正能做到這一點的,世間真沒有幾個。
劉秀話鋒一轉,問道:“在隱山,可知偷襲你們的那些黑衣刺客是什麼身份?”
鄧奉接話道:“臣以爲,對方很有可能是赤眉軍的人,當時,赤眉軍的兵馬就在附近!”
劉秀揉着下巴,沉吟未語。傅俊說道:“那些黑衣刺客,的確有可能是赤眉軍的人!只是,有一點微臣頗感費解,黑衣刺客的行動,和赤眉軍的大隊人馬有些脫節。當時,黑衣刺客已經成功拖住我等,赤眉軍兵馬若能及時趕到,我等插翅難飛,可是,赤眉軍的兵馬卻在十里之外!”說
起來,他總感覺兩者之間缺乏聯繫和溝通。劉
秀看向龍淵,問道:“龍淵,有派人前去調查嗎?”龍
淵點下頭,說道:“陛下,屬下有派人去做調查。”
“調查的結果如何?”
“在刺客的屍體身上,並未發現刺青。”
劉秀眯了眯眼睛,沒有刺青,那麼就不是四阿的刺客。不過,不是四阿的刺客,並不代表他們一定不是赤眉軍的人。他問道:“還查到了什麼?”
龍淵搖搖頭,說道:“刺客的屍體很乾淨,身上什麼線索都沒有留下。至於那些逃走的刺客,屬下還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劉
秀點點頭,沒有再多問,他樂呵呵地說道:“大家都一路辛苦了,我已經着人爲諸位安排好了府邸,大家回去之後,好好休息!”
“謝陛下!”衆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和鄧晨、鄧奉、陰識、陰興聊了幾句家常,見劉秀呵欠連連,衆人識趣的起身,向劉秀告辭。劉
秀也不挽留,等衆人都離開後,剛纔還面帶倦意的劉秀立刻變得精神起來,兩眼倍亮,興致勃勃地直奔後宮而去。
他來到西宮,這裡正是他爲陰麗華安排的宮殿。走進西宮,院中來回穿梭的宮女紛紛福身施禮,齊聲說道:“陛下!”劉
秀也不理會衆人,大步流星地走進西宮的正殿。看到正坐在大殿裡端塌上的陰麗華,劉秀這才放緩了腳步,一步步地走上前去。“
麗華!”劉秀輕聲叫着陰麗華的名字。陰麗華擡起頭來,此時她臉頰紅暈,目光迷離,在燭光的映射下,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夫君……”剛纔在女眷的酒宴中,陰麗華也多喝了幾杯,此時頭腦有些暈乎乎的。她先是喚了一聲夫君,而後感覺不妥,又改口道:“陛下。”
劉秀來到陰麗華近前,跪坐下來,仔細地端詳着她的模樣,感覺比自己離開家時,她又瘦弱了一些。他
握住陰麗華的柔荑,柔聲說道:“我還是想聽到麗華叫我夫君。”陰
麗華有些朦朧的眼眸,變得清明瞭一些。她擡起手來,輕輕撫上劉秀的臉頰。在劉秀眼中,陰麗華瘦了,而在陰麗華的眼中,劉秀又何嘗沒有消瘦?劉
秀是個勤勉的皇帝,登基之後,皇帝的福他是沒有享受到,操心的事反而更多了。
自他入住洛陽以來,每天幾乎只能睡上三個時辰,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處理各種各樣的政務和軍務。“
夫君瘦了。”她喃喃說道。劉
秀聞言,心頭又暖又酸,將陰麗華向自己懷中一拉,將她緊緊抱住。他的下顎抵在陰麗華的肩窩,聞着她髮髻的清香,他舒適地眯縫起眼睛,說道:“這兩年,我不在家,留下麗華一人,受苦了。”
陰麗華沒有說話,只是眼淚彷彿斷線的珍珠,順着她的臉頰滾落下來。“
麗華有怪我嗎?”
劉秀的問話,一語雙關,既是在問陰麗華有沒有怪他,讓她獨守空房這麼久,也是在問陰麗華有沒有怪他,另娶了一房妻子。陰
麗華緩緩搖頭,說道:“夫君要做大事,要成就大業,麗華雖幫不上夫君的忙,但也不會拖累夫君。”
劉秀動容,將陰麗華摟抱得更緊。過了許久,他幽幽說道:“我在河北,舉目無親,無根無基,劉玄虎視眈眈,王郎更是一心置我於死地,當時,真定王的支持,於我至關重要……”
不等劉秀把話說完,陰麗華退出他的懷抱,擡起纖纖玉指,抵住劉秀的嘴脣,柔聲說道:“夫君不必向麗華解釋,麗華都明白。”
劉秀拉下她的小手,再次把她摟抱在懷中,於她耳邊呢喃道:“我在河北,每日都在想你,很想很想,是真的很想……
“我本想早些接你來河北,可我不敢,我怕劉玄會對你不利,怕接你是害你……”說到這裡,劉秀的眼中也蒙起一層水霧。陰
麗華再忍不住,雙手環住他的腰身,小臉貼在他的懷中,嚶嚶地哭出聲來。劉
秀在河北與郭聖通成親,要說她心裡一點也不怨恨,那是不可能的,除非陰麗華根本不愛劉秀。
現在聽了劉秀這番話,陰麗華心中的怨啊恨啊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此時的她,不再想其他,就是個與丈夫久別重逢的妻子。
劉秀抱着陰麗華,輕撫着她的玉背,任她在自己懷中哭泣,淚水打溼自己身上的冕服。
“夫君以後不可再留下麗華獨自一人!”陰麗華在劉秀的懷中邊哭着,邊說道。
劉秀聞言,心都快碎了,他重重地點下頭,哽咽道:“嗯!以後,爲夫不會了!”就
在劉秀和陰麗華相擁低語,夫妻恩愛之際,殿門外傳來張昆的說話聲:“陛下!”
陰麗華身子一震,急忙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然後發現劉秀的衣襟都被她哭溼了好大一片,她的臉上露出緊張之色。弄
髒了天子的冕服,可不是件小事,即便劉秀不怪,傳揚出去,也對她的名聲也很不好。劉
秀不以爲意地向她擺擺手,而後問道:“張昆,什麼事?”“
陛下,郭貴人身體不適。”劉
秀皺了皺眉頭,沉吟片刻,說道:“等明早我再過去探望。”陰
麗華小聲說道:“郭妹妹身懷六甲,身體不適,可不是小事!”
劉秀當然知道郭聖通懷着身孕,身體不適,事關重大,可是現在他實在不想走。他拍了拍陰麗華的手,說道:“宮中有太醫,應該不會有大礙。”看
出劉秀不想走,陰麗華心中很是甜蜜,不過還是說道:“陛下過去看看吧,萬一郭妹妹有恙,有陛下在場,也更加穩妥。”
聽陰麗華不再稱呼自己夫君,而是叫陛下,劉秀無奈地嘆了口氣,看着陰麗華好一會,最終站起身形,彎着腰身,在她耳邊低聲說道:“爲夫去去就回!”
說完話,劉秀轉身,快步走了出去。望着劉秀離去的背影,陰麗華的心裡亦是酸甜苦辣,五味雜陳。她是既希望劉秀留下來,與自己一敘夫妻之情,又擔心郭聖通那邊真的有變。
劉秀去到郭聖通的阿閣,來了之後,發現大姐劉黃也在,詫異道:“大姐還未走?”他
在洛陽也爲劉黃購置了一座又大又氣派的府邸,而且就在皇宮邊上。
劉黃白了他一眼,不滿地說道:“阿秀,今晚吃飯的時候,聖通的肚子就不太舒服,現在更是疼得厲害,你不在這裡陪着聖通,去了哪裡?”劉
秀含笑說道:“大姐,我在西宮!”
劉黃聽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重重地哼了一聲。
劉秀不解,問道:“路上,麗華可是有得罪大姐的地方?”他
不問還好點,這一問,更是讓劉黃怒火中燒。她向左右看看,見劉秀身後還跟着一名宦官,不耐煩地揮手道:“你去一旁候着!”張
昆縮了縮脖子,站在原地沒敢動,小心翼翼地看向劉秀,見後者點了頭,他這才躬着身子,退到不遠處。劉
黃走到劉秀身邊,低聲問道:“阿秀,陰麗華和鄧奉的事,你知不知道?”劉
秀一臉的茫然。見狀,劉黃更氣,憤憤不平地說道:“阿秀,這一路上,阿姐可看得清楚,陰麗華與鄧奉眉來眼去,我看他二人之間必有……”
她話都沒說完,劉秀便擺手說道:“大姐別再說了!麗華與元之,雖是青梅竹馬,但二人之間,清清白白,絕無大姐擔心之事,此類之言,大姐以後不要再說。”
“阿秀,阿姐是擔心你……”
“麗華之爲人,秀心自知。”見劉秀臉上已顯露出明顯的不悅之色,劉黃氣不過地嘟囔了一句:“我看她就是隻狐狸精,現在阿秀完全是被她迷暈了頭腦……”
“大姐!”這下劉秀是真不高興了,也難得的用極重的語氣打斷了劉黃的話。
看着劉秀眼中隱隱閃現的怒光,劉黃終於不再嚼陰麗華的舌根子了,拉了拉劉秀的衣袖,說道:“好了好了,你不愛聽,阿姐就不說了!走吧,走吧,我們去看聖通!”劉
秀看着劉黃,心中很是氣惱,但又無從發泄,最後也只是無奈地搖搖頭,走進大殿。
如果說劉縯於劉秀而言如同父親,那麼劉黃於劉秀而言就如同母親。
小的時候,劉黃既要操持家務,又要撫養年幼的弟弟妹妹們,也的確很是辛苦。
每個人都是有所長,有所短。劉秀的能力,可白手起家,平定天下,但對家務事這方面,卻是頗感頭疼,甚至常常感覺有勁也使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