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下面的兵卒們堅持不住,就連劉秀自己也快堅持不住了。他從戰馬上下來,對王霸大聲說道:“元伯,去把次況過過來!”“
是!”王霸答應一聲,轉身跑開。過了好一會,銚期和王霸一併來到劉秀近前。劉秀問道:“次況,附近可有躲避風雪的地方?”銚
期伸手向前方一指,大聲回喊道:“主公,再前行七、八里,前方有座山坳,可避風雪!”
劉秀側着耳朵,聽清楚了銚期的話,點點頭,對王霸喊道:“元伯,讓兄弟們再堅持一下!”
王霸點點頭,向劉秀拱手施了一禮,向後方跑去。劉秀沉吟片刻,費力地騎上馬,撥轉馬頭,也向後走去。
雖說中山郡軍都是北方本地人,早已習慣了北方的嚴寒天氣,但頂着這麼大的風雪,又是在氣溫驟降的夜晚,人們也受不了,一個個頂着風雪,凍得瑟瑟發抖。
劉秀騎在馬上,走了一會,看到王霸正在把一名倒地的兵卒攙扶起來。這名兵卒還不到二十的年紀,臉色煞白,嘴脣發紫,人已經被凍得神志不清了。王
霸大聲呼喚了他幾聲,見他毫無反應,直接把自己的大氅解了下來,緊緊包裹在兵卒身上。見狀,周圍的兵卒們無不動容。要
說劉秀麾下的衆將,對兵卒最好的就屬王霸了。平日在軍營裡,王霸通常都和底層的兵卒一同吃住,得到了封賞,也會分發給下面的兄弟們。每
次戰鬥結束,清理戰場,王霸也會親自參與。看
到有衣衫不整的己方將士屍體,他都會將其衣甲規規矩矩的整理好,用王霸的話講,人是乾乾淨淨的來的,要走,也應該穿得闆闆整整。
所以在底層兵卒的心目當中,王霸的威望一直都很高,人們也打心眼裡喜歡和敬佩這個看起來粗獷,實則心細如絲的漢子。見
王霸把自己的大氅包裹在這名被凍暈的兵卒身上,劉秀翻身下馬,將馬兒牽過來,示意王霸,將這名兵卒放在馬上。
王霸驚道:“這……這不妥吧,主公……”
劉秀搖了搖頭,示意周圍的兵卒過來幫忙。而後,他把自己身上的貂皮大氅解下來,披在王霸的肩頭。“
主公——”王霸眼眶一熱,眼巴巴地看着劉秀。劉
秀拍了拍王霸的胳膊,甩頭說道:“走吧,我們繼續趕路!”
王霸想把肩頭上的大氅拿下來,還給劉秀,後者拉住他的手腕,喃喃說道:“從潁川隨我者,衆!而現在,就只剩下你和次況、公孫了!”
當初劉秀在潁川取得昆陽大捷,名聲大噪,如日中天,前來投奔者猶如過江之鯽。
可是現在,跟在他身邊的潁川人就只剩下銚期、馮異和王霸幾人,而且銚期和馮異還是早先投靠他的。兩
千中山郡軍又艱難前行了七、八里的路,終於到了銚期說的那座小山坳。這座小山坳呈葫蘆形,中間凹進去的地方的確可以避風擋雪。進
入小山坳後,由上到下的將士們,都如同虛脫了似的,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在大風雪天趕路,不僅天寒地凍,而且極爲消耗體力。現
在的衆人,無不是又冷又累,又餓又乏。人們在山坳裡和附近的山上劈了些柴火,于山坳中生起一圈圈的篝火。劉
秀坐在篝火旁,抽出肋下的佩劍,插起一塊乾糧,放到火上烤。並非劉秀不愛惜自己的劍,而是乾糧已凍得如冰塊一般,想串在樹枝上也串不進去。其
他人也都效仿劉秀,拿起各自的武器,插起隨身攜帶的乾糧,放在火堆上烤軟了,和着雪水吞進肚子裡。
條件很艱苦,但是這麼多的將士,無一人喊苦,因爲連劉秀都和他們一樣,啃着硬邦邦的乾糧,吞嚥着冰冷如刀的雪水。
人們在山坳裡休息了一個多時辰,等外面的風雪稍微小了一些,劉秀下令,全軍將士,繼續趕路。這
次與嚴奉部作戰的部隊,可不是他們這一支,而是四箭齊發,進攻的時間都已約定好了,無論哪一路出了問題,沒有在約定的時間完成任務,都有可能影響整個戰局,甚至會導致整場作戰計劃的付之東流。哪
怕在行軍途中再苦再累,劉秀也得咬着牙挺過去,不敢多耽擱時間。
北方的冬日,白天短,晚上長,走在黑漆漆的夜幕中,前方的皚皚白雪彷彿永遠都沒有盡頭似的。劉
秀部過了下曲陽,又足足走了三天,才終於抵達貰縣附近。這
天下午,劉秀正躺在林子裡的一座臨時營帳中休息,外面傳來銚期的話音:“主公!”
劉秀睜開眼睛,立刻從地上坐了起來,說道:“進來!”
銚期彎着腰身,走入營帳中,向劉秀插手施禮,說道:“主公,前往貰縣打探的斥候回來了!”
劉秀忙問道:“貰縣的情況如何?城內有多少守軍?”銚
期皺着眉頭說道:“據探報,貰城守軍有四千左右。”
劉秀揚起眉毛,說道:“這怎麼可能?該不會是探子探錯了消息吧?”貰
城不處於前線,而是在後方,區區一座縣城,又怎麼可能囤積了四千縣兵?要知道作爲郡城的盧奴,原本也只有兩千郡軍而已。銚
期正色說道:“主公,嚴奉把糧草囤放在了貰城!貰城的四千守軍,大多都是嚴奉部留下的人。”劉
秀聽後,忍不住撫了撫額頭,在戰前,己方算計到了一切,唯獨沒能算計到嚴奉竟然把貰城選爲了糧草囤積地,這也太巧了吧!
目前貰城有四千王郎軍駐守,己方的將士滿打滿算才兩千人,兩千人打四千人,而且還是攻城戰,這太難了。銚
期小心翼翼地問道:“主公,情況有變,此戰我們……”
“這一戰,我們必須得打,而且必須得把貰城打下來!”如果他們這邊沒能成功佔下貰城,將直接影響另外三路將士的進攻部署。
“可是,貰城現有四千王郎軍,比我軍的兵力多出一倍!”兵法有云,三倍方可攻城,現在守軍的數量反倒比攻方多出一倍,這仗還怎麼打?劉
秀眉頭緊鎖,沉思片刻,問道:“貰城附近可有村鎮?”銚
期說道:“在貰城的西南部,有一座名爲楊村的村子。”
劉秀問道:“距離我部有多遠?”
“二十里。”劉
秀眼珠轉了轉,說道:“等到入夜,我軍去往楊村。”
“主公的意思是?”銚期滿臉的疑惑。己方佔領楊村,對貰城根本沒什麼影響,反倒是打草驚蛇之舉。
劉秀深吸口氣,說道:“以兩千強攻四千敵軍駐守的城邑,實難成功,必須得把敵人從城內引出來,我們要在城外與之交戰!”楊
村,一座規模不小的村子,有數十戶人家,兩百多口村民。它位於貰城的西南,貰城相距十餘里地。當
晚,等到天色大黑,劉秀帶着麾下的兩千將士,悄悄向楊村方向進發。
二十里的路程,他們走了一個時辰,戊時過半,也就是晚上八點多鐘的時候,以劉秀爲首的中山郡軍神不知鬼不覺的抵達楊村。
楊村是座大村莊,沒有軍兵駐防,但有當地村民組織的守夜人。兩名中年村民縮在村口的一間茅草屋裡,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話。正
當他二人昏昏欲睡之時,房門突然打開,外面的寒風一下子灌進茅草屋裡。兩
名中年村民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不滿地說道:“誰啊?快關門、快關門……”他
二人話到一半,猛然頓住,只見從外面率先走進來的是一名身穿盔甲的年輕人,在他身後,還跟着好些的彪形大漢。這
兩名中年村民下意識地把豎立在一旁的長矛抓了起來,矛頭直指走進來的青年,壯着膽子顫聲問道:“你……你們是什麼人?這裡可是楊村,有……有上百壯丁,你們要作惡,可……可是找錯了地方!”
從外面進來的青年,正是劉秀,他進入茅草屋後,先是掃視了一圈,而後目光落在兩名中年村民身上,拱手施禮,說道:“在下劉秀,路經楊村,特來向楊村的百姓們求助!”劉
秀?兩名村民詫異地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這名青年。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生得文質彬彬,說起話來,也是溫文爾雅,很容易讓人對他生出好感。
其中一名村民放下手中的長矛,不確定地問道:“你……你是南陽的劉秀?在昆陽打敗百萬王莽軍的那個劉秀?”“
正是在下!”劉秀含笑說道。
兩名村民臉色又是一變,對視一眼,雙雙屈膝跪地,向前叩首,說道:“小人不知是武信侯大駕光臨,多有得罪,還請武信侯恕罪!”劉
秀的名聲好,這一點讓劉秀一生都受用無窮。當
時的那個年代,人們極爲重視德行,一個人德行的好壞,直接影響着他的名聲,而名聲又直接決定着天下人對他的態度。就
拿當年的王莽來說,王莽沒篡位之前,那當真稱得上是世間德行的楷模,他的兒子因爲殺了一個奴隸,而被王莽給活活逼死了,硬是讓自己的兒子給死去的奴隸償了命。當時人們一提到王莽,下到黎民百姓,上道王公貴族,無不挑起大拇指,讚歎一聲德高望重。也
正是因爲有這樣的基礎,王莽纔敢篡位,才能成功篡位。只
不過王莽在坐上皇帝的寶座後,原形畢露,不僅高尚的德行沒了,施政也是一塌糊塗,讓百姓們苦不堪言,這纔有了後面天下豪傑,羣起而攻之。
劉秀本身是高學歷,太學生,知識淵博,正因爲這樣,他越發重視自身的道德修養,這讓劉秀在民間的聲望極高。
像耿弇、吳漢、寇恂、景丹這些人中豪傑,之所以願意投靠劉秀,很大一個原因正是因爲劉秀的德行。
即便是遠在河北的村民,一聽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劉秀,態度也隨之來了個一百十八度的大轉彎,跪地施大禮。有
的時代是看臉,有的時代是看錢,而在這個時代,就是看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