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劉稷劉校尉前來赴宴!還有……”跑進大殿裡的侍衛向劉玄躬身施禮,說話時,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劉玄,沒有把話說完。聽
聞侍衛稟報,劉玄乃至朱鮪、張卬、李軼等人心頭同是一震。就連劉縯也頗感莫名其妙,自己不是讓劉稷待在城外嗎,他怎麼進城了?劉
玄強裝站定地問道:“還有什麼?”侍
衛低聲說道:“和劉校尉一起的,還有三千陷陣營的弟兄,現也都在宮外。劉校尉說,陛下要犒賞三軍,不能顧此失彼,他麾下的三千弟兄也應得到獎賞。”
劉玄、朱鮪等人臉色頓變,劉稷是帶着陷陣營進城的?他們是怎麼進來的?
很簡單,是硬闖進來的!劉縯是把劉稷和陷陣營的弟兄留在了城外,但劉稷跟隨劉縯來宛城時,鄧禹曾特別叮囑過他,不要和劉縯分開,需時刻跟隨在劉縯左右。劉
稷有牢記鄧禹的叮嚀,所以劉縯把他們留在城外的時候,他也沒多說什麼,可劉縯前腳剛進城,他便帶着陷陣營的弟兄跟進來了。
看守城門的軍兵倒也想阻止,但根本阻止不了,劉稷可是出了名的渾人,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他硬要進城,守城的將士也不敢太過強硬的橫加阻擋。
劉玄愣了片刻,方吞了口唾沫,轉頭看向劉縯,沒笑硬擠笑,滿臉乾笑着問道:“大司徒,這……這是何意?”
劉縯笑了,不以爲然地說道:“臣進城之時,有把阿稷留在城外,估計阿稷聽聞皇宮裡有酒有肉,便帶着兄弟們進城了,陛下可讓阿稷入宮,至於下面的弟兄們,陛下發些賞錢就好。”劉
玄氣得藏於袖口內的雙手都直哆嗦,三千兵馬,貿然進入都城,這麼大的事情,就被你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帶過了?
看着樂呵呵地劉縯,劉玄心頭突然一震,難道,是走漏了風聲,己方這邊的行動,已被劉縯有所察覺?但
轉念一想,劉玄又覺得不太可能,瞭解內情的人並不多,甚至連王匡、王鳳都不知道,消息不太可能會泄露出去。何
況以劉縯的性格,真有所察覺的話,他也不會這麼和顏悅色的坐在這裡和自己說話了。想
到這裡,劉玄微微一笑,說道:“好,就依大哥所言!”說着話,他看着報信的侍衛,說道:“請劉將軍入宮,至於陷陣營的弟兄,可分發些賞錢與酒菜!”“
是!陛下!”侍衛答應一聲,轉身走出大殿。
他離開不久,大殿外就傳來哈哈的大笑聲,緊接着,劉稷從外面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進入殿內,他先環視了一圈,笑呵呵地說道:“呦,這裡的人還真不少,該在的不該在的,都在呢!”聽
了劉稷的話,在場衆人的臉色可謂是五花八門,禁不住在心裡暗暗嘀咕,你說誰該在?誰又不該在?
面對劉稷這個頭腦簡單,武力高強,勇冠三軍,又混不吝的一個人,除了劉縯,估計沒人會不頭疼。
就連一向言詞鋒利的朱鮪,也不太願意和劉稷說話,省得自己惹一肚子的氣,又拿對方無可奈何。
劉玄強顏歡笑地說道:“劉校尉來了,來人,賜座!”
“不必了!”劉稷隨意地向劉玄拱了拱手,然後直接走到劉縯的身後,在地上跪坐下來,說道:“陛下,我坐在大哥這裡就行了。這裡又是將軍,又是大臣的,哪裡有我這個小小校尉的位置?”既
然明知道沒有你的位置,你還進來作甚?在場衆人同在心裡嘟囔着,但卻沒有一人把話說出口,即便是王匡、王鳳也不太願意招惹劉稷,對他忌憚三分。倒
也談不上是怕他,而是和一個渾人較真的話,自己掉價,又糾纏不清。劉
玄看了看劉稷,又瞧瞧在場衆人,臉上的笑容更加尷尬。劉縯好像沒感受到現場不對勁的氣氛,解下佩劍,遞給一名在旁伺候的侍女。
侍女捧劍,走到劉玄近前,畢恭畢敬地把佩劍遞了過去。原本王霸還想阻止劉縯,但因爲劉稷的突然到來,他把到了嗓子眼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是第一次見到劉稷,但對劉稷的大名可是早有耳聞,這位可是柱天軍中最爲驍勇善戰的猛將,據說有萬人不敵之勇,看在場衆人對劉稷的忌憚,估計傳言十之八九是不假。
有劉稷在場,外面還有陷陣營的三千將士,劉玄即便心懷鬼胎,也得忌憚幾分。他下意識地看向劉縯,禁不住暗暗點頭,表面上看,劉縯似乎對劉玄全無忌憚,但實際上,他只是不顯山不露水罷了,不然的話,這次回宛城,也不會帶上劉稷和三千陷陣營。
其實王霸是高估了劉縯,劉稷和陷陣營之所以會隨劉縯同行,而且還強行闖入宛城,這都是鄧禹的安排,和劉縯本人沒什麼關係。
劉玄接過侍女送過來的佩劍,他握住劍柄,向外拔出一段。劍鋒出鞘,大殿中立刻乍現出一道寒光,這讓拔劍的劉玄都是心頭一顫。
劉稷傲然說道:“大哥的這柄劍,名爲‘誅奸’,死在誅奸劍下的人,沒有一百,也得有幾十了吧?哈哈!”說
着話,他還仰面大笑起來,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
聽聞他的話,劉玄的心更是一縮,感覺握着劍柄的手都變得冰冷。這
時,劉稷又拍了拍自己肋下的佩劍,說道:“我這把劍下的亡靈,與大哥的誅奸劍相比,只多不少,阿玄要不要也欣賞欣賞?”
劉玄臉色頓是一白,下意識地向劉稷擺了擺手。朱鮪再忍不住,拍案喝道:“劉稷,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直呼陛下名諱,你該當……”
他話都沒說完,劉稷已不耐煩地揮手說道:“你得了吧你,老子和阿玄認識的時候,你他孃的還不知道在哪呢,老子和阿玄穿開襠褲,尿尿活泥巴的時候,誰知道你朱鮪是誰啊?”朱
鮪現在已貴爲大司馬,哪裡有人敢對他這麼說話,還當面罵孃的?朱鮪騰的一下站起身形,擡手怒指着劉稷,咬牙切齒地說道:“劉稷你……”
“別你你你的了,要是不服,我們就出去打一架!”劉稷斜眼睨着朱鮪,冷笑出聲,說道:“如果你不敢和我打,也沒關係,現在宮外有我的三千弟兄,你隨便挑出一人,只要你能打得贏,就算我輸!他孃的,老子帶着陷陣營,攻城拔寨,殺敵無數,手底下哪個兄弟不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你大司馬又殺過幾個敵兵,幾個敵將?”“
你……”朱鮪氣得渾身直哆嗦,反倒是劉玄,向朱鮪和劉稷二人擺了擺手,說道:“兩位都是朝中棟樑,有話好好說嘛,這般大吵大鬧的又成何體統?”
朱鮪看了一眼要息事寧人的劉玄,又瞧瞧一臉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劉稷,暗暗咬了咬牙,終究還是坐了回去。王
匡、王鳳看了朱鮪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都明知道劉稷是個渾人,還和他吵什麼,這不是自己找氣受嗎?
劉稷的話是很難聽,但卻不可思議地突然觸動到了劉玄的某根神經,讓他心裡一時間感慨萬千,也自然而然地回想起兒時和劉稷等同族兄弟們玩鬧的場景。
那時候,沒有勾心鬥角,明爭暗鬥,只有無憂無慮,天真快活,誰有了一個餅,都掰成好幾半,大家一起分着吃。劉
玄喃喃說道:“兒時,稷哥有吃的,都會拿出來和大家一起分掉,旁人吃得多,反而稷哥吃得最少。”
劉稷撓了撓頭髮,咧着嘴嘿嘿傻笑道:“阿玄,你都記得呢!”
劉玄眼圈一紅,說道:“又怎能忘記?”在
他逃亡的時候,落井下石者衆,而雪中送炭者無,後來他加入綠林軍,更是一頭扎進漩渦當中,他從來沒有做皇帝的心思,是綠林系的人把他硬推到皇位上的。可
一旦坐到了皇位上,他便已別無選擇,只能無所不用其極的鞏固自己的帝位,讓自己不至於從皇位上摔下去。一個失去皇位的皇帝,迎接他的只有一個字,死。
看到劉玄露出傷感之色,劉縯拿起酒杯,遞給身後的劉稷,然後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說道:“陛下,我們兄弟三人乾一杯!”“
好,我們乾一杯!”劉玄深吸口氣,整理一番自己的心緒,放下劉縯的佩劍,拿起酒杯,和劉縯、劉稷一同將杯中酒飲盡。朱
鮪見劉玄似乎忘了今晚酒宴的目的,反而還和劉縯、劉稷喝起酒來,他心中又急又氣,忍不住指着劉玄腰間的一塊玉佩說道:“陛下今日佩戴的玉佩很漂亮!”劉
玄聞言,臉色驟然一變。這塊玉佩,正是他們今晚動手的信號。只
要他把玉佩解下,將其舉起,這便是動手的命令,到時候,埋伏在大殿四周的刀斧手便會一股腦地衝殺進來,將劉縯當場擒殺。可
是此時的劉玄,卻突然猶豫了,有些舉棋不定。
其一,是劉稷無意中的那番話,勾起了他兒時的回憶,也勾起了他心中的那點親情,其次,也是最主要的一點,劉縯的身邊有劉稷在。劉
玄對劉縯的怕,是因爲劉縯的威望太高,會威脅到他的帝位,而對劉稷的怕,則要直接得多,劉稷有多驍勇,他再清楚不過。
現在自己和劉稷近在咫尺,稍有不對,劉稷要想殺他,簡直易如反掌,何況皇宮外面還有三千之衆的陷陣營,劉稷的話並不誇張,陷陣營是劉縯手底下最精銳的部隊,別看只有三千人,但拉到戰場上,完全可以當成三萬人來用,自己若是殺了劉縯,這三千人瘋狂起來,都能攻入皇宮,將自己碎屍萬段。
到那時,綠林系完全可以再另立一個傀儡皇帝,而自己可就真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