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有淚不輕彈,握也迷強忍着心中的悲憤,他想他是再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去讓她愛上自己了,頭躺在牀上,轉頭將視線避開了馮姝,或許,是他不願意在面對她吧。
其後不久握也迷讓人叫來大閼氏,安排自己到了王帳之中,由大閼氏來照顧,而馮姝則不再負責照顧單于。往後的幾天馮姝每每走到單于王帳門口,也許是想進去探望,可最終她還是沒有邁進一步。
天轟隆隆的打了幾個響雷,雨點噼裡啪啦的落下來,王帳裡聚集了大閼氏、郅支、稽侯珊、小王子、行未央、巫醫等一幫人,握也迷嘴脣已經全部發黑,臉部印堂上也是一片烏黑,他動了動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吐不出一個字來。
大閼氏坐在一旁哭泣着,身邊小王子她的兒子跟着也哭了起來,郅支和稽侯珊看着即將離去的父親,未發一言,嘟嘟格站在郅支身邊,此刻她正在想爲何馮姝沒過來。
“你們趕緊給單于看,解不了毒治不好病你們全都要死。”郅支忽的朝一旁戰戰兢兢站在一旁的幾個不知從何處請來的江湖郎中大聲道。
嚇的幾個郎中趕緊跪在地上哭喊求饒道:“單于饒命,王子饒命......”
“王子,單于命數已到,即便殺了他們也無濟於事。”巫醫勸慰道。郅支朝巫醫憤怒的看了一眼,也不好說什麼,畢竟巫醫在匈奴有時候承擔着大祭司的使命,地位很高,尤其在匈奴老百姓之中,因爲在匈奴所有匈奴人信仰的都是長生天,而擁有大祭司身份的巫醫就是長生天在匈奴的使者。
“下去吧。”巫醫這麼一說,郅支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朝一羣哭喊的人不耐煩的道了句。幾個江湖郎中見王子放了他們,趕緊感激涕零的遛出了帳外,不敢做片刻逗留,深怕逗留一會兒王子便會改變主意。
“我死之後,不得泄漏消息......要等到郅支有足夠的把握控制王庭,才能爲我下葬。”握也迷斷斷續續吐着粗氣道。
“單于.....”一羣人哭泣着。
“行未央,你一定要保........護好王子,讓他順利登上........單于之位。”握也迷朝牀邊的行未央道。
“是。”行未央沒有多說什麼,只低頭答了個是。
“你要記住,儘快聯絡你父親的舊部.......讓他們能夠扶持郅支,保........護你們母子。”握也迷一臉殷切地望着撲在一旁哭泣的大閼氏,囑咐道。
“單于,您不能出事啊,單于.....”大閼氏彷彿沒能聽到握也迷說什麼,依舊哭泣着道。
“你要堅強。”握也迷想要伸手去幫她拭去淚水,手動了動卻發現早已不能動彈了。擡眼看了看一旁哭泣的小兒子和站在面前臉色暗淡的二兒子和大兒子,殷切囑咐道:“你們都是匈奴的好男兒,你們.......你們要保護好阿囊.......保護好.....匈奴。知道嗎?”
“嗯。”郅支稽侯珊眼含熱淚,終究沒讓它流出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雙雙跪倒在握也迷牀前。
順着視線,握也迷看到站在郅支身邊的嘟嘟格,想到了她的母親,視線移開向帳門口望了望,不知道那個人是否正站在門前,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時調戲她的場景,心中忽的覺得一絲歡樂,一絲溫馨,唯願把這歡樂和溫馨永久保留下去.........
握也迷雙手微微下垂,想到自己當左賢王之時爲匈奴不辭辛勞,奔赴漢地,想到自己輔佐壺衍堤單于登基,想到壺衍堤臨終要他繼位,想到自己幾次大戰,車師之戰,烏桓之戰,他曾經是那麼迷戀權位,他曾經幾度預棄王位只爲她,他曾經想要把匈奴帶到更強的高度,他曾經.......
然而,這一切都已經成了曾經,輕輕閉上雙眼,想起了那個天上飄來,不知爲何掉落在自己馬上的小姑娘,像夢一樣睡去.......
從此,他就再沒有甦醒過。 “單于.......”帳內爆發了悲天慟地的哭喊聲,伴着雷雨震響了整個王帳。王帳門內站着三四個衛士,跟着帳內大臣一一跪下,向他們永遠的大單于拜別。門外,一人獨立,任雨水打落下來,順着自己的臉頰、鼻子、嘴巴留下來滴落在地上,衣裳早已被雨水淋溼貼着身體,感覺到瘦弱的身形更加單薄,那個人便是馮姝。
“翁主,終於爲你,爲我們報仇了。我們的仇人都死了,都死了。”按理說報仇血恨之後,自己的內心應該好過一點的,可爲何,爲何她的心像被絞碎了似的,滴落了一滿地。腿不聽使喚似的,跪倒在地上。
後來馮姝被發現無法動彈被人擡着到了自己帳內,穎兒和嘟嘟格替她換了衣服,而後她便一病不起,巫醫來了幾次,也爲馮姝開了藥。穎兒原本還是擔心的,後來見馮姝的身體略有好轉才放下心來。
再後來的幾天聽穎兒說大閼氏叫來了其父右大將生前舊部,與行未央以及王庭其他大臣一起謀劃單于安葬發喪以及太子繼位事宜,然而不知爲何消息泄漏被一直等候一旁準備反攻王庭的薩仁等人知道,薩仁通知了屠暨堂帶領都隆奇等人迅速趕到王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了王庭。
馮姝原本以爲大閼氏和行未央等人是有能力控制王庭的,沒想到她們竟是如此不堪一擊,一天左右就敗下陣來,這讓身在王庭的馮姝穎兒等人多少有點擔憂。
帳篷裡不知何時忽然闖進來幾個黑衣人,把一旁的穎兒和躺在牀上的馮姝嚇了一跳,穎兒幾乎喊出聲來,被一個黑衣人捂住了嘴巴,馮姝大喝一聲:“你們是什麼人?”伸手就要去摸牀沿上掛着的青銅寶劍。
“閼氏息怒,我等是日逐王派來接閼氏的。”那似乎爲首的黑衣人趕緊道。
“先賢撣?”馮姝愣了愣,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日逐王說王庭大變,閼氏在這肯定不安全,讓我們務必保護閼氏到日逐王王庭。”那黑衣人道。
“日逐王.....”馮姝一陣納悶,爲何先賢撣不參與王位爭奪,他也是王位合法繼承人,他謀劃多年不就是爲了登上單于之位嗎?爲何今日王庭風雲變幻而他卻選擇將自己置身事外了?馮姝實在有點想不通。
想到霍陽已經提早跟着先賢撣離開了危險之地,馮姝想着也許該是過去跟他團聚的時刻了,轉念想到了嘟嘟格,又想到嘟嘟格已經嫁爲**,馬上郅支便要登上單于之位,此時此刻,她恐怕是如何都不能離開的,她必須守護着自己的女兒女婿。
“你們走吧,穎兒,你們他們一起走。回去告訴日逐王,讓他幫我好好照顧陽兒和穎兒,我女兒女婿在這,我不能走。”馮姝斬釘截鐵對一行黑衣人道。
“不,穎兒死也要跟着閼氏,閼氏去哪裡,穎兒就去哪裡。”穎兒忽的跪倒在地祈求道。
“你....你糊塗。”馮姝見穎兒如此執着,顯得有些氣急敗壞,道。穎兒執拗的很,無論馮姝如何驅趕,終究是半步都不願離開馮姝。
“你們誰都別想走。”一聲男低音從門口傳了進來,待那人走近,馮姝方纔看清,那是薩仁的弟弟—都隆奇,身後跟着三五十個銀甲衛士立即變跟裡面的黑衣人打了起來。穎兒蜷縮着縮到了馮姝所在位置,兩個女人躲在牀上,靜靜瞧着一羣人撕打,刀光劍影閃爍之間帳內的桌椅器皿被劈成了四五塊,橫躺在地。
“閼氏,有人想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都隆奇完全不在乎這幾個黑衣人,或者說根本不把這些人放在眼裡,伸開手朝馮姝略帶笑意的指引道。
“叫他們住手,我跟你們走。”馮姝遲疑片刻,朝帳內已經打得死傷慘重的人羣看了一眼,轉頭朝都隆奇道。
都隆奇嘴角扯出一絲笑意,揮了揮手,示意手下人停手,黑衣人見對方停手,朝馮姝看了一眼,卻聽馮姝道:“都住手。”
“閼氏。”當馮姝起身的那一刻,穎兒和黑衣人齊齊向馮姝喊道。那意思似乎在說:去不得。馮姝緊了緊手中的青銅劍,朝穎兒看了一眼,那意思似乎在告訴她:不要擔心,而後轉頭看着都隆奇道:請不要傷害他們。
都隆奇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似乎表示同意,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馮姝朝他看了一眼,昂着頭邁步而去。
先賢撣坐在輪椅上,尋思着馮姝的身體應該快到了極限,按照他對她當年崖底換臉換膚的診治來看,她幾十年的期限應該快到了,是時候要幫她再做治療了。又想着前些天探子來報屠暨堂和都隆奇等人帶兵進入王庭,與行未央和大閼氏所帶領的兵馬王庭一番血戰,思忖着自己現在不宜插手,還是等兩方實力有所消耗之後再做定奪。
轉念又想到馮姝也在王庭,害怕王庭變故波及到她索性安排人手前去支援,希望能及時將她帶離。翹首以盼,朝門口望了望,許久都沒見到有人回來,連影子都不曾出現,先賢撣內心不禁擔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