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漢宮,崇政殿。
還是幾張老面孔,天子劉承祐於文武們安然在座,各個意態從容,氣氛輕鬆,畢竟前方又來了捷報。李處耘站在兩川輿圖前,向天子及諸公通報着前方的戰情。
“北路軍於23日,將金牛棧道修復至金山寨,24日奉國軍都將王全斌拔之。25日,向都帥軍至小漫天寨,安營下寨,調度準備進攻。
與此同時,高都監率軍,走米倉小徑,成功繞過漫天嶺之險,迂迴至小漫天寨東南,並與向都帥取得聯繫。
27日晨,向都帥即遣懷德軍及西南諸軍,輪番向蜀寨發起強攻,血戰兩個多時辰,在戰鬥最激烈之時,高都監引軍突襲小漫天東南防禦弱側,敵寨遂破。
攻破小漫天嶺後,向都帥即以高都監、王全斌、王仁贍三將,率領懷威、奉國、漢中營軍士,順其嶺倍道南下,遭遇敵深渡之軍,戰而勝之,並順勢搶奪其深渡浮樑。
後高都監與二王於深渡稍作整軍,即兵分三路,直趨蜀漫天南嶺大寨。王全斌以一小部精銳,佯作深渡敗軍,賺得大漫天寨門,一舉突入。三面齊攻之下,鏖戰半個時辰而大破之,蜀樞密使王昭遠引殘軍南撤。
在大小漫天嶺激戰之時,排陣使郭進也趁隙,突襲利州州治綿谷。其城僅有蜀知樞密院事伊審徵所率三千卒守備,其人才薄少備,面對郭進神兵天降,未加抵抗,即領一部南逃,我軍得以全綿谷而下。
伊審徵走綿谷西南桔柏津渡嘉陵江南逃,焚燬浮樑,王昭遠與蜀將趙崇韜亦欲走其道,然南逃路絕,於當夜被郭進及王全斌全殲。
經過初步統計,利州一戰,我軍前後共殲滅蜀軍兩萬餘卒,殺傷6000餘卒,俘虜12000餘人,自王昭遠、趙崇韜以下數十將校,盡爲所虜。繳獲兵甲、軍械、車馬、糧秣無數,蜀軍於綿谷城內屯糧三十萬斛,盡爲我軍所有,大解後方輸糧之苦!”
李處耘一番戰情梳理,讓在座重臣不由喝彩,眉開眼笑的,對於伐蜀,朝裡朝外,軍前軍後,信心都很足,但只有實實在在的戰績傳來的,才能讓人稍微鬆一鬆神經。
“這一仗打得很好,知己知彼,準備充足,決策果斷,正面接敵與迂迴之師配合默契,戰機把握到位!”柴榮平靜地評價道:“戰果可稱大獲全勝,利州既陷,蜀軍北面軍中足用者盡喪,將帥除了狼狽南逃的伊審徵外,盡數受縛。再其後,只餘劍閣,能阻我軍!”
“如不出意外,向訓已然領軍,攻劍閣而去。劍閣雖稱天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然戰局發展至此,絕難抵我兵鋒!”柴榮自信地說道。
微微頷首,劉承祐笑着對趙普吩咐道:“擬詔,嘉獎向訓及北路有功將士,勉勵他們再接再厲,再建功勳,破了成都!”
“是!”
“那王昭遠被生擒了?”劉承祐問。
柴榮應道:“在桔柏津渡口受縛!”
劉承祐頓時以一種調侃的語氣道:“這個大名鼎鼎的蜀中奇人,朕倒想見見他!”
聞之,羣臣皆笑,李谷輕搖着頭,說:“王昭遠其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長於口舌,而短於行爲,蜀主以其統帥大軍,守禦邊防,豈能不敗,焉能不亡?”
“今王昭遠被俘,無其領軍,豈非增加我軍南進的困難?”劉承祐繼續調侃道:“蜀軍畢竟尚擁劍閣,若是突然冒出一名後起之秀,良將幹才,稍作收拾,發揮其險要地利......”
柴榮則搖搖頭,將他這種推演否定:“如今北面蜀軍,地位軍職最高者,只餘伊審徵了,此人豈能保劍門?”
聽其言,範質忍不住開口了:“伊審徵如此鄙薄,蜀主還能用之爲帥?”
“蜀主之昏聵,怕是超出相公的想象!”趙普輕笑道:“再者,利州之敗,王師兵鋒在前,也沒有時間給蜀主選出一個能堪大用的將帥之才!”
“好了!”擺擺手,劉承祐看着李處耘,說:“喝口茶,潤潤嗓子,再說說夔州的戰事吧!”
“是!謝陛下!”李處耘拱手。
因爲交通的緣故,夔州那邊的捷報,比起利州還要先到一步,但也相差弗幾,趙匡胤彙報得要慢一些。
“趙都帥在連奪蜀松木、三會、巫山等寨後,跨過巫峽之險,於26日,引師西進,直趨奉節,於石門遣張永德、劉光義二將領軍棄舟登岸,水陸並進。
張、劉二將,連克南岸蜀堡,併成功搶奪橫江浮樑,涉渡北岸,蜀軍錯亂,應對無序。劉光義以數百人,連續以寡敵衆而勝之,並趁機佔得奉節城門,會同張永德一舉奪取奉節,夔州遂下。
27日,趙都帥又以江陵水師,先遣西進,恰逢蜀樞密副使韓保貞引援軍東來,停泊雲安。水軍都將張彥卿即率師擊之,大破之,生擒韓保貞,餘衆盡降。”
相較之下,夔州的戰鬥,看起來輕鬆順利,沒什麼複雜的算計,就是一路平推,看起來沒有太大波瀾。但論及戰果,同樣輝煌,甚至看起來戰果更豐,代價更小。
李處耘繼續道:“夔州一戰,至雲安韓保貞兵敗被擒爲止,我東路大軍歷時十日,前後共殲蜀軍水陸25000餘卒,俘虜兩萬餘,繳獲大小戰艦、舟船245艘,米粟20萬斛!
夔州既陷,東路入蜀門戶大開,且東川地區,再無蜀軍重兵駐守,自夔州以西之萬、忠、渝、瀘、遂等廣大地區,都將唾手可得,行軍接收,傳檄而定!”
聽其言,在座諸公,都不禁頷首,兩路凱歌,兩路大捷,滅蜀形勢,可謂一片大好。
“發兵伐蜀,至今也不過月餘,照此情勢,只需兩個月,即可兵進成都了!”劉承祐說道,這樣的進展速度,哪怕有所準備,仍舊出奇意料。
“依臣看,或許用不了兩個月,大漢戰旗便可立於成都城頭!”慕容延釗忽然開口,出驚人之語。
看向他,劉承祐好奇道:“卿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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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延釗輕笑道:“陛下,臣在殿前司時,與趙元朗共事數年,深知其膽識韜略,東路入蜀,十日而下夔州,可見其才。夔州以西,兩千裡州縣,無可當着,以臣看來,他不會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一州一縣地打過去。
此番西征,調集了大量船隻,再兼繳獲。臣以爲,趙元朗會揀精銳登船,舟師開道,越過川東州縣,跳躍作戰,充分利用江水交通之便利,直趨成都。
蜀中或還剩些軍隊,但戰力堪憂,絕對無法抵擋。只要成都拿下,兩川可定。自夔州至成都,哪怕隻日行八十里,二十日左右,亦可抵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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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延釗言罷,柴榮想了想,也接話道:“趙元朗乃難得的帥才,當年在淮東,便多有出奇之舉,屢屢克敵制勝,此舉他做得出來。或許,他的進兵方略的奏章已在道上。如今已是八月十日,或許他距離成都已不遠矣!”
聽二樞密對趙匡胤不勝溢美之詞,劉承祐眼珠子轉悠了下,灑然道:“朕既委其東路主將,自有臨機決斷之權,朕與諸公,坐觀表現,靜待捷報即可!”
聞天子之言,趙普不由恭維道:“陛下之襟懷,足以囊括四海啊!”
直接免疫其誇獎,劉承祐形容微肅,環視一圈,說道:“綜合的如今的情況看來,鐵蹄所向,滅蜀容易,如欲治蜀,卻不可大意。兩川僻處西南,山高路遠,割據數十載,自成一系,如何將之徹底、完全納入朝廷的統治,這是接下來朝廷所面臨的首要問題!”
“陛下慮事深遠,不以兵勝,而生驕心,臣敬佩之至!”範質起身應道:“臣以爲,覆滅孟蜀之後,當行善政以求治安。其一,安民,務領伐蜀諸軍,嚴肅軍紀,不得行侵犯之舉,另,伐蜀之前,兩川民情紛擾,成都有糧匱之憂,地方有盜匪滋擾,皆需撫定;
其二,撫軍,伐蜀戰事至今,所俘蜀軍,已有兩萬餘。發兵之前,蜀境有兵十數萬,待到滅蜀功成,俘獲當更多。所受之蜀卒,該當妥善安置,否則蜀亂難已;
其三,善待蜀國君臣,進入成都之後,對於宮室、衙署不得侵擾,其主臣不得欺侮,蜀境州縣官吏,可暫留任,以安其心。”
聽範質諫言,劉承祐的表情平靜地有些異常,似乎另有意見,不過,嘴裡還是對其褒獎道:“範卿所慮,老成謀國,政事堂及樞密院,可就此三條,擬些詳細的善後條陳,以諮行施!”
“是!”
“另,朝廷這邊,也當提前準備好,調派入蜀的職吏!”頓了下,劉承祐又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