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遠能有這個認識,實屬難得,而孟昶對其說法,也表示認同,不過表情不見放鬆,而是接着話題問道:“如何抵擋?趙崇韜、韓保貞他們能擋得住漢軍的進攻嗎?”
聞問,王昭遠當即道來:“根據利州報,此番先期來襲的漢軍,乃興元府的王仁贍軍,雖僅數千,但可想而知,北漢大隊人馬,必在其後。
這些年,我們在利州、劍門一線,共屯有五萬餘軍,川路險峻,極不利於進軍,只需善加利用地形地勢據守,足以抵禦漢軍。待其糧盡,敵軍必退,我軍或可趁機反攻,以求斬獲......”
王昭遠言罷,孟昶還沒說話,宰相李昊就不由開口道:“當年,大軍屯於鳳州,一樣是堅城險道,還不是被漢軍一擊擊破,樞密使何以能保證,此次就萬無一失?”
見李昊質疑自己,王昭遠當即怒懟回去:“當年我軍也將北漢大軍擋在威武城外數月,若非其以火攻,再加軍械犀利,足以拖到北漢撤軍。如今,我們已有防備,豈會再與漢軍可趁之機?
自三泉至劍門兩百餘里,每一寨、一關、一隘、一城,守備建築堅固完善,軍械充足,至少屯三月之糧。再加我們採取守勢,只需穩紮穩打,堅壁防守,何懼漢軍?”
聽王昭遠這麼一說,孟昶來了些勁兒,眼神中閃過幾許希冀的光芒,問道:“當真足以拒守漢軍?”
“陛下,只需朝廷予北邊將士以支持和信任,爲保衛國家,爲護宥鄉梓,將士們必然用命!”王昭遠鄭重地道,滿腹豪情。
“好!”孟昶爲其所感染,不由撫掌,說:“昭遠,朕果然沒有看錯你!這等時候,也只有你能爲朕分憂了!”
言罷,孟昶又不免露出躊躇之色,疑慮道:“五萬軍隊,能夠擋住漢軍嗎?是否,該再增援些?”
經過近三年的擴充,蜀國軍力已經得到了極大的恢復,各州加起來,足有十六七萬,當然軍事素質,與此前完全沒得比,精銳、老兵,大部分都在與北漢的幾次大戰中消耗掉了。
新武裝起來的軍隊,稍微精煉些的,都集中在北邊與成都,集中訓練,剩下的,也就只能維護治安,彈壓叛亂,欺負一下動亂的百姓。而其中,有很多人,都是日子過不去,無奈應徵,參軍混口飯吃。
“綿州、梓州及成都尚有四萬軍,可分出一半,北進屯於梓潼,轉運輜需,以作支持。剩下的不宜輕動,國內尚不安寧,需留一定的軍力,保衛成都及周圍,彈壓動亂,威懾不法。另外,我軍此番以守禦爲主,爲減輕糧道轉運的負擔與損耗,也不需屯太多兵!”王昭遠說道。
說着,王昭遠繼續談起他的御漢大計:“三泉乃蜀北門戶,地勢險要,南倚山,北瀕水,城關又多加修繕,堅固無比,有防禦使李進率三千精兵把守。漢軍先鋒之來,便是想要打破入川通道。趙崇韜已經遣兵北上增援,加強守軍實力,如無意外,至少可據之抵禦兩月。
兩個月後,即便被攻破了,漢軍的兵鋒、士氣,都將得到極大的削弱。在其南,更有漫天、綿谷、劍閣、葭萌等險關要寨,漢軍若一座座地打,再多的兵馬錢糧,都難以支撐消耗。甚至,我們還可以拆毀棧道、橋樑,以絕其進軍路途......”
王昭遠說得神采飛揚的,一通分析下來,似乎自家的優勢,真的很大。
不過這個時候,宰臣毋昭裔又開口了:“陛下,依王樞密的策略戰法,這必將是一場耗日持久的消耗大戰,川道對漢難行,對蜀亦然。如欲供給北方數萬大軍,則需要徵集倍之的人力,用以轉運軍需物資。
眼下,已然入秋,農時將至,勞役過多,只恐耽誤了秋收。近年來,各地民亂頗多,強徵民力,也怕引起更大的民亂。再者,朝廷的財政拮据,諸倉儲備都不足,短時間內,也無法抽調出多少支持作戰消耗。
【領現金紅包】看書即可領現金!關注微信.公衆號【書友大本營】,現金/點幣等你拿!
另外,還需防備陵、榮的獠賊,趁機復叛,尤其仁壽周邊的獠賊,距離成都太近了,不得不防備......”
聽毋昭裔這麼一說,孟昶面色也不禁苦了下來。王昭遠卻不吃這一套,言辭激烈地道:“再是困難,也不能耽誤了北方防禦?至於籌措錢糧,那是朝廷應爲之事?國難之際,難道還要吝嗇於成都的糧倉、武庫嗎?”
“再不濟,還可向成都的官吏、富商括借錢糧!將士們浴血廝殺,爲國征戰,力敵強漢,都是爲了保衛他們。不說毀家紓難,捐資獻糧,總能做到幾許吧!”盯着毋昭裔,王昭遠冷冷道:“似毋相公,你家少舉行宴席,每餐少吃些飯菜,就足以供養數百軍士了!”
聽王昭遠這麼說,毋昭裔有些急了,就像被撕破了老臉一般,指着他道:“你,你,何以狂言亂語?”
“我說錯了嗎?”王昭遠眼神中透着少許輕蔑:“成都糧價飛漲,毋相公家近來獲利不匪吧!有糧食運入京中,牟取厚利,就不能支援一些御漢將士們?你飽受陛下厚恩,這等時候,難道還只顧及自家財富利益。若是讓前方的將士知道了大蜀公卿們的作爲,他們會怎麼想,耽誤御漢大事,毋相公又有何顏面立足於朝堂之上?”
王昭遠一番義正言辭,差點沒讓毋昭裔這老臣背過氣去,小心地打量了孟昶一眼,注意到他因王昭遠之言越來越陰沉的臉色,顧不得與之爭辯了,當即嚴肅地請道:“陛下,老臣等必然竭盡全力,調集民力,籌措錢糧,以供大軍!”
邊上,李昊、歐陽炯等朝臣,也跟着附和,都面色莊嚴,心裡則是怕王昭遠把火燒到他們身上,將他們的底子給抖落出來。
見臣子們的表現,孟昶神色緩和了些,說道:“不論如何,當此危急之時,務必全力支持拒漢大軍!”
“是!”
“陛下,臣以爲如此國戰,朝廷當廣發官文,佈告蜀中百姓,人人都當爲國出力。家家出丁,作戰轉運,婦女務農耕織,以供前線。上下一應官俸,都當削減,用以資軍......”
王昭遠還沒說完,宰相李昊終是忍不住,諫阻道:“陛下,萬萬不可!王樞密所言,乃窮兵黷武之策,倘若施行,蜀中必亂,蜀中若亂,還談何抵禦北漢大軍!”
李昊一開口,原本有些意動的孟昶又冷靜下來,看着王昭遠,輕輕地搖搖頭:“暫且不必如此!而今戰事纔剛剛開啓,朝廷還當按部就班,支持前方。至於之後,看戰事進展,再作決定!”
“陛下英明!”李昊當即拱手道。
事實上,王昭遠還是很有一些想法,只是僅僅只能作爲想法罷了。縱使孟昶同意了他的建議,以後蜀的組織力與執行力,也難以做到,並且,當真把官員、把蜀民逼狠了,就如李昊所言,後蜀本身就會先亂了......
緩了一口氣,王昭遠又鄭重地道:“當此存亡之秋,臣建議陛下御駕北征,總督北方戰事,激勵士卒。如有陛下親臨,將士們必然感之而效死!”
“陛下不可!”這下是一干文臣,齊聲勸阻。
“君子不立危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江山系於陛下一身,不可親赴險地,天子不可擅離京師等等。大概就是用這些理由來勸阻孟昶。
而孟昶,實則根本不用臣子們勸,直接道:“朕不通兵略,更無馭兵之才,貿然北上,只會給將士們增添麻煩,反倒不好!”
大抵是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些慫了,孟昶對王昭遠道:“北面防禦,乃是由你與韓卿一手構建,當此之時,莫若由你北上,督率諸軍,防禦漢軍!”
見狀,王昭遠沒有太多猶豫,拱手便道:“臣願往!”
“好,朕便以卿爲北面防禦都部署,率師拒漢。關城寧定,大蜀安危,朕就寄於卿之手了!”孟昶嚴肅地道。
“臣在所不辭!”王昭遠也鄭重道。
環視一圈,微微一嘆,孟昶說道:“諸卿,國家板蕩,內外不寧,唯有靠諸位,同心同德,共度時艱,以保江山了!”
“是!”
“陛下!”這個時候,樞密副使韓保正提醒道:“還有一事,不得不做準備。北漢興兵伐我,必然兵分兩路,北面重兵雲集,東路也不可放鬆。而今夔州的軍力弱了,還當東調軍卒,增加川東的防禦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