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祐這邊,待在團池村,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養足了精神,等拂曉時分,方纔在親軍扈從的護衛下,翻山南下。
一路上,前方的戰情接續不斷地傳來,可謂喜訊不斷,讓劉承祐這心情分外愉悅。穿山越嶺,翠林一片,哪怕沿途斷劍殘刃,屍橫於野,也未受一點影響。
等劉承祐出得山口,趕到耿崇美殞命之地時,戰鬥早已結束。燕兵大部被俘,老老實實地當着階下囚。河東各軍就地紮營休整,清理戰場,救助傷員,統計戰損。
這一仗打得很容易,死傷倒也不算多,且戰果破豐,整片營地沉寂在一片輕鬆的氛圍中。
劉承祐至,諸軍將校,率衆相迎,人面皆銜樂色。
“將士們辛苦了!”營前下馬,劉承祐溫和的態度,顯示着他不錯的心情。
“皆賴殿下指揮若定,運籌帷幄,方得此勝!”張彥威站在最前面,眼中臉上嘴裡全是喜意,舔得很開心。
“孤豈可與將士們爭功,爾等拼死亡危而戰,追亡逐北,孤皆記在心中!”劉承祐擺了擺手:“走,進營敘話。”
進營察看間,各軍、營將士,見到劉承祐,不知誰帶頭,高呼起“萬勝”,山呼之聲,持續了許久方纔散去。
“這便是耿崇美?”軍帳中,劉承祐大馬金刀坐下,指着張彥威獻上的首級,隨口道。
“回殿下。正是!”張彥威稟道。
“真黑啊!”劉承祐稍微打量了一番,一副“老酋”的醜陋模樣,擺手命人撤下,隨意地感慨一句:“原本,我還欲從其口中,探探契丹人的虛實,現在看來,卻是沒機會了。罷了!”
“殿下,經過統計,自昨夜戰起,遼軍三千餘兵,被斬殺上千,俘虜一千六百餘人,餘者逃亡逸散。繳獲甲械數千,戰馬一百餘匹......另肅銳李將軍所部,南下之後,斬獲亦有不少。各軍損益,還需細細統計,詳具成表。”坐定,郭榮起身幹練地朝劉承祐稟道。
“看來,此戰收穫卻也不少。”劉承祐點頭,略作沉吟,轉向李萬超,說道:“此戰我軍得此完勝,將軍率衆迂迴,截敵後路,不辭辛苦,甘冒奇險,當爲首功!”
劉承祐此言一落,諸軍將校都不由將目光投到了李萬超這個新附只將身上,不過卻也沒人表示異議,偏師襲後,是個苦活,大家都知道。
李萬超倒甚感意外,不過迎着劉承祐的目光,咧嘴一笑,順服地拜道:“還是殿下謀劃有方,末將只是依令而行罷了。”
劉承祐嘴角難得地翹了翹,環視一圈,沉聲說道:“至於其他各軍營將士,都記錄在冊,他日依功敘賞!”
“謝殿下!”
“收拾妥當,全軍繼續南下,至高平下寨,休整!”
“是!”
“殿下!”這場軍議,本該在和悅的氣氛中結束,然而,還是發生了點不和諧。
站出來的,是第二軍指揮使孫立,只見其板着一張臉,向劉承祐道:“末將有下情上稟。”
稍微有些意外,劉承祐擡手示意:“孫將軍請講。”
“末將狀告都頭楊業,驕橫狂傲,跋扈難制。爲爭軍功,搶奪耿崇美頭顱,竟不惜動手,重傷袍澤......”孫指揮使一張嘴,便義憤填膺地倒着苦水。
聽其眼,劉承祐臉色一下子便冷了下來,嚴肅地看着孫立:“同袍互戕,依照軍法,可是死罪,孫將軍,你出此言,可要慎重!”
“末將如有虛言,願擔軍法!”孫立拱手,一副恨有底氣的樣子:“被傷弟兄,就在帳外,殿下不妨召來,當面對質!”
帳中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凝重了,諸將校互相望了望,戰場上的那場爭鬥,大都有所耳聞。
“傳他進來!”劉承祐擺了擺手。
很快,一名身材壯碩,都頭穿着的軍漢,走了進來。不過形象有點慘,身上掛了好幾處彩,包紮處。見到劉承祐,直接拜倒行禮。
“這些傷,都是楊業造成的?”劉承祐眉頭凝起,懷疑的目光,掃在其人身上。
孫立主動接過了話,對於此點,倒沒敢瞎扯,說:“這些傷,都是在他衝鋒陷陣,激戰之中所受。似這樣敢戰、善戰的壯士,竟爲楊業所欺,請殿下做主。”
“你說說看,怎麼回事?”劉承祐收回目光,問那都頭。
此人看起來不善言辭,說話吞吞吐吐的,但終究將事情說明白了。大概是,他先帶人找到耿崇美的屍體,楊業後至,爲爭斬首之功,與楊業起了矛盾,拳腳相向,吃了虧,受了內傷。還特意強調,是楊業先動的手......
聽其敘述,劉承祐暗自琢磨了一下,瞥了孫立一眼。又想了想,擡眼看向一直沒有作話的慕容延釗:“慕容將軍,楊業是你第四軍的人,你對此事,可有個說法?”
面對劉承祐的質詢,慕容延釗上前一步,謹聲答道:“爭功之事,卻有其事;拳腳相向,也是不假。楊業動手,卻卻當罪責,然矛盾究竟因何而起,還請殿下詳查!”
慕容延釗說話間,目光平靜地往孫指揮身上瞥,顯然話裡有話。
“殿下!”這個時候,郭榮主動站了出來,平淡地說:“既要當面對質,豈可聽一家之言。不妨叫來楊業,聽聽他又是什麼說法!”
“兼聽則明,偏信則闇,此言有理!”劉承祐立刻出聲表態。
頓了頓,劉承祐又說:“不過,卻也不必了。郭巡檢,此事就由你去調查詳細,孤與你全權處置!”
聞令,郭榮當即應命:“是!”
“是非曲直,自有說法,都散了吧!”深吸了一口氣,劉承祐揮了揮手,說話間,瞟了孫立與那都頭一眼。
“郭將軍,您一向秉公執法,此事處置,斷然不會有所偏頗吧......”散帳之後,孫立卻主動尋到郭榮,眼神壓迫向他,“提醒”道。
郭榮何許人也,根本不怵他,嘴角微微笑,淡淡然地迴應他:“請孫指揮使放心!”
......
大軍集合,很快押着俘虜,帶着戰利品,南至高平休整。
“怎麼樣,結果如何?”傍晚時分,高平縣衙的二堂中,劉承祐問前來稟報的郭榮。
郭榮表情平靜,不偏不倚地回答說:“末將已一一查問過,先動手的確實是楊業,不過挑起爭鬥的卻是那孫含!”
“如何處置的?”
“楊業以此戰功勞充抵,免死罪,降三級,杖二十,調往騎兵都餵馬;孫含,降一級,免功;其餘參與鬥毆的士卒,杖十,全數調往夥營!”郭榮答道。
“唔!”劉承祐輕輕地應了聲,算是認可的郭榮的處置。
也許其中,還另有隱情,但是,也不重要了。率先對袍澤動手,這已然犯了大忌,就算是楊業,也得處罰。
“那孫含,與孫立是什麼關係?”沉吟幾許,劉承祐突然幽幽問道。
“是孫指揮使內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