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祐這邊,西征進展很順利,指的是行軍。水陸三萬大軍,是輕裝簡行,除了必備的武器與糧秣,沒有其他重型器械及輜需。
一路順汴渠北上,入黃河西行,轉道洛水,歷四日而至西京。一次軍旅,很是乏累。河渠失修略不暢,前番秋雨糜糜,水勢震盪,顛簸難耐,“龍舟”又只是普通的船隻改造,非作遊覽觀光之用,自然不舒服。
而被當“貨物”運的禁軍士卒們,則要更難熬了。士卒們多爲北方人,旱鴨子不習水性,暈船嘔吐者不計其數。時間快則快矣,登岸之時,戰力十成也去了七成。
相較之下,陸上行軍,雖慢上不少,且同樣乏累,但戰力保存地相對完整。
按照既定計劃,棄舟改陸路,於洛陽整頓,補充輜需後,再行西進。只是比起預期的,多休整了一日。順便,劉承祐察看了一番西京的情況。
洛陽,作爲而今大漢第三繁華的都市,劉承祐對這兒還是挺重視。在史宏肇抱有報復心態的整治之下,近來不是特別安寧,別居西京的那些勳貴舊臣,與其之間,基本撕破了臉皮。
劉承祐案頭,對於史宏肇的彈劾奏章,就沒短過。基本就是老一套,驕橫跋扈,貪贓枉法,嚴刑苛斂之類的。在史宏肇被罷侍衛統帥的職位之後,那些人對他的忌憚也明顯小了。
而對於那些彈劾的奏章,劉承祐基本都是留中。史宏肇在洛陽幹得有多過分,至少今歲夏收,西京地區,稅賦頗豐,貴族們偷稅漏稅的情況得到了極大的遏制,有瞞報者,被史宏肇整治得很慘。
故御臨西京,劉承祐對史宏肇,格外嘉許了一番,這是挺難得的。很現實的問題,史宏肇爲禁帥時,劉承祐對其十分厭惡,甚至有殺心,然當其換了個位置,威脅變小之後,劉承祐對其態度這便有了極大的轉變,容忍度直線上漲。
而至洛陽後,華州的情況與同州的戰事,先後飛報御前。
“藥元福老當益壯,白文珂名帥之姿,宋延渥智勇兼備,楊業剽悍善戰,此四者,皆不負朕望!”收起戰報,劉承祐眉宇鬆展,便吩咐道:“將此前方戰報,傳示三軍!”
“是!”
大軍出征,這等激勵士氣的消息,自然要多加宣揚。
“據察,李守貞的目標,是趁舉叛之初,朝廷反應不及,南奪潼關,以御關東,西渡蒲津,會同、華之軍,合三州軍力,席捲關右,裹叛而據三輔,以待大漢四鄰並起,捉衿見肘之後,揮師東向......”隨侍在御前的馮道,向劉承祐敘說着。
聞其言,劉承祐倒是沒有怎麼蔑視,反而略發感慨:“李守貞雖鄙,然此戰略,對朝廷倒卻有巨大的威脅。向使其達成目的,關右之地必然大亂難平!”
“然,李守貞萬萬不會想到,朝廷反應這般快,陛下更是剛毅果敢,親提大軍來伐。且禁軍未至,白、藥、宋、楊等將已挫其銳氣!”馮道表情間,帶着些輕鬆,老臉幾乎笑成一朵花,言辭間對劉承祐的恭維之意很明顯。
劉承祐盯着攤開在御案上的關右地圖,認真地思量了一會兒,還比劃了幾下:“趙暉既已領軍西援潼關,其餘三路兵馬也動,晉州王晏呢?”
“其已上報發兵南下,然到現在爲止,還未有消息!”隨軍參贊的範質稟道。
劉承祐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不過很快舒展:“朕知道了!”
“前方諸軍,已挫叛軍銳氣,遏其勢,已給此次平叛開了個頭,解朕大憂!”想了想,劉承祐直接吩咐道:“傳令,大軍在洛陽多休整一日,待陸路軍至,一道西進。這段時間,做好進軍準備。另外,傳令東京及水路兩轉運使,軍械輜需,務必及時輸送前線,不得延誤!”
“是!”
前邊的利好消息,讓劉承祐這邊,確可更加從容不迫。此次出征之後,大概是劉承祐近來辦事,最爲順利的一次了,至少到此爲止。
“陛下,永興、潼安及保義軍已集中於風陵津,與叛軍夾河對峙。周暉都指揮使已率小底軍過澠池,上報是否自陝州直接渡河?”範質彙報道。
聞言,劉承祐又低頭研究了一會兒地圖,很快,手指點在陝縣,直接道:“答覆周暉,小底軍至陝縣後,可直接於平陸渡河,過芮城,直奔風陵津,襲叛軍之後!”
......
在同州那場敗事,叛軍的損失實則不算特別大,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但影響是巨大的。不足十日的功夫,李守貞便由戰略出擊,改爲戰略防守了.....
戰爭的主動權,直接拱手送給官軍。
周光遜率領四千餘敗軍退回蒲關津,立刻遭到了李守貞的責罵與貶斥,由其另外一名心腹張延嗣過河接過兵權,據蒲關,加固寨砦防禦,以周光遜爲其副。
周光遜此前是河中副帥,在叛軍中多少有些威望,李守貞這樣做,究竟是因其戰敗而罰,還是藉機打壓,這也是說不清楚的。
至於風陵津那邊,楊業以不到兩千的士卒,便將李崇訓與王繼勳盯得死死的。而隨着三地合軍,萬卒匯聚,二者已不考慮怎麼渡河了,而是奉李守貞之命,守住津頭,防止官軍北上。
河中這個地方,西、南皆臨大河,東南還有中條山脈,也算擁天險了。但是這彈丸之地,在朝廷的圍剿面前,顯得太過弱勢,那點天險根本不足守。
馮翊那邊,藥元福與宋延渥整合了同州軍後,合軍率衆六千餘,東向直趨蒲關津,前逼下寨,作攻擊狀。南邊,楊業親自率軍渡河嘗試進攻,雖小有斬獲,但終究沒能成功渡河。也正常,叛軍人不少,又憑河而守。
在劉承祐率軍自洛陽出發之時,河中戰事,又陷入了一個平衡之中,不過這個平衡十分短暫。
首先是河中府城這邊,出了問題,屁股後邊被捅了,捅刀子的人正是建雄軍節度使王晏。
此次平叛,劉承祐此前安排的幾路官軍中,只有晉州沒聲音,王晏顯得很低調。但一切的低調,只是爲了來一記狠的。在李守貞注意力被西、南兩處的官軍所吸引之時,王晏親自率兩千晉州兵,順河南下,直襲河東。
不過,在突至臨晉的時候,被發現了。河中畢竟是李守貞經營已久的地盤,想要無聲無息地兵臨城下,也不現實。聽聞河東城空虛,王晏當然是想賭一波大功的,不過見不能遽成,雖覺可惜,卻十分果決地轉變思路,攻破臨晉城,嬰城而守,遙遙地威脅着河東城。
王晏這邊可惜,李守貞則嚇得夠嗆,大罵北面州縣不作爲。估計他是自動忽略了,河中諸縣的鄉兵、義軍,都被其抽調至府城。
事實上,蒲軍兩萬餘衆,雖出精銳在外,但河東城仍有四千餘兵。王晏那點兵馬,對其威脅並不大,不過李守貞不那麼認爲,因其虛置旗幟之故,直接讓李守貞感受到了如芒刺背的威脅。
第一時間,便自河西的兵寨抽調了一千士卒東調府城。猶不罷休,又自南線調兵回防,守一個渡頭,哪裡用得了那麼多士卒。
然後,來自南邊的消息,讓他迅速地改變了想法。小底軍在都指揮使周暉的率領下,自平陸渡河,順中條山脈西進的舉動,並不算隱蔽。
見這陣勢,李守貞哪裡還敢有“禦敵於國門之外”的想法,直接下令李崇訓與王繼勳,風陵津別守了,趕緊撤回府城。
其他的不說,河東城經過李守貞的修築,還是足夠堅固的,以彼軍嚴防死守,縱使平叛大軍人衆,想要拿下,也是沒那麼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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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的城戰,打個一年半載的情況,也不是沒有。而河東城中,糧食還算充足。
但是,經過這一番折騰,蒲軍的本將不算高昂的士氣,直接散了,北撤的叛軍,已逃兵如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