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本的歷史上,劉知遠稱帝並沒有搞得這般複雜,幾次拒絕臣僚、官兵的勸進後,也就順勢答應了。但此次,在劉承祐的參與策劃之下,聲勢鬧得很大,表面功夫做足之後,仍舊增添了一出“黃袍加身”的戲碼。
黃袍都披上了,東出“救駕”之事,今日自然不可能成行了。在萬軍衆中,劉知遠聲氣沮喪,情緒鬱喪,十分無奈地被“擁挾”着原路返回。
“天子回城了!天子回城了!”
晉陽這邊,城門大開,十餘名騎士飛馬直入,自城中的坊市街道間快速穿梭而過,嘴裡不斷高聲重複着,引得人人側目。
這幾日,整座城池的主題便是“請願”、“勸進”、“擁立”,士民們都被帶動得很敏感,甫聞此訊息,吃瓜羣衆們也迅速來了興致。
一間市肆內,爲數不多的客人聚在一塊兒喝酒聊天,望着飛馳而過的騎士,有人稍顯迷糊,疑惑道:“不是說去河北營救天子嗎?清晨纔出發,這不過半日,難道已經救回來了?”
市井之中,從不乏聰明人。聞其言,當即便有一名文人裝扮的中年人笑答道:“回城的,恐怕是新天子了!”
“新天子?莫非是北平王?”聰明人還不止一個。
“自是非北平王莫屬!”中年人肯定道,舉起酒杯吆喝道:“諸位,北平王即位,天下有救了,我等當爲其賀,共浮一大白!”
市肆中的“熱烈”反應,只是晉陽城中的一道縮影。大約一個時辰的功夫,御駕歸來,大量的百姓聚集於城門口,“熱情”地歡迎。
御駕入城,一路所過,俱是城中士民的歡呼聲。這些人衆中,大部分都是被忽悠來的,在他們看來,新天子是他們“冊立”的。當日北平王府前的請願,效果顯然是很好的。
及至太原宮,面對宮門大開,沒有絲毫的停留,一直到正殿前方纔停下。
太原宮,尤其是大殿,顯然是經過細心清掃的,入目處,全然一新。各處宮門,已然被佔據,道路間也盡是精神飽滿的衛士。
殿前,以劉承訓爲首,輔以劉崇、楊邠等重臣,大量的河東文武早早地便恭候着了。待劉知遠下車,齊齊下拜:“臣等拜見陛下!”
劉知遠的一身軍甲上,仍然只披掛着那件黃袍,大概是爲了體現自己“被自願”的情況。掃了一眼面前跪倒的一大片人,這些人他基本都認識,但此時的心情卻是大爲不同。
“衆卿......平身!”情緒顯然沒有其臉上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劉知遠說話間都帶着些許顫音。
“謝陛下!”一干文武,興奮的聲音喊得很是齊整。
也沒再多說什麼,深吸一口氣,在衆心捧月下,劉知遠莊重地朝大殿走去,跨過高高的門檻,徑直朝那張寶座走去。
在太原宮受冊,宣讀詔書,舉行登基典禮,接受衆臣的朝拜......
這一系列的事情,事實上已經足夠證明,劉知遠的“黃袍加身”絕對不是一個意外。楊邠等人,準備得實在是太充分了.....
大殿內外,是滿滿當當的文武百官,劉承祐跪在其間,目光十分小心地瞟着御座上的劉知遠,那樣高大偉岸,在無上權力的加持之下,氣場似乎更足了。
此時此刻,劉承祐已經難以遏制心頭的暢想,自己坐上那個位置,見到的又是怎樣一片美麗的風景。
餘光瞟向大殿左首的劉承訓,見到大哥那抑制着激動的神情,眉頭不由皺了起來。在他固有思維下,日後這江山必定是要由他來繼承的,然而現下,無論怎麼看,怎麼比,劉承訓纔是第一繼承人。
畢竟是北平王世子,既長且賢,又受劉知遠喜愛,文武敬重......而自己若要上位,除非劉承訓如歷史上那般突然病薨了,這同樣也是劉承祐固有的想法。
但是此刻,他卻忍不住多想了,萬一出現什麼“意外”呢?劉承訓身子骨雖然不強,卻也沒經歷過什麼大病大災,倘若......
想得越多,一條陰暗的小蛇,開始一點一點地噬咬着劉承祐的心。
在衆臣“萬歲”的呼聲中,劉承祐頭埋得愈低,彷彿想要將自閉的表情隱藏起來,心中卻忍不住涌現出各種複雜的想法與情緒。
登基的典禮,時間並不算長,各種儀制,都被簡化到了極點,甚至可以用簡陋來形容。河東的文武中,沒多少做學問的人,也不會有人費力不討好地提出按照繁瑣的“舊制舊禮”舉行典禮。
接受完朝拜之後,劉知遠正式入主太原宮。而宮中爲數不多的宮娥、太監,各方機構也都忙碌起來,今夜,新皇要御宴羣臣。
羣臣散去,文臣安民,武將撫軍,力求保證新皇即位的這段時間穩定有序。
並沒有當朝便大肆封官賜勳的意思,最後這場戲,本身就已經有些“玄幻”了,若連論功行賞的名單都早早地準備好了,那就顯得太假了。
不過對那些奮力擁護的中下級軍官與士卒,劉知遠卻是豪氣下詔,讓王章大出府庫錢糧,採置酒肉,犒賞晉陽三軍,又分使前外河東屬下其餘諸軍,賞給軍士。
對軍隊,劉知遠顯得尤爲重視。
劉知遠當了皇帝,北平王府自動升格爲潛邸。而其稱帝的消息,在第一時間便傳到了府中。府中奴僕自是一片歡騰,振奮不已,大王成了官家,他們這些真正的“雞犬”,自然少不了好處。
相較於底下人的興奮,李氏則盡顯大婦氣度,從容大方,哪怕是喜悅都顯得很淡定。
劉承祐帶着人回王府時,府中的歡欣的動靜在李氏的控制下已然平息下來,一切如常,對此,劉承祐頗感訝異。在僕人恭敬引導下入府,劉承勳立刻興奮地湊了上來:“二哥,父親真的當皇帝了?”
這小子,此時卻也不怕劉承祐那張司馬臉了。
“嗯!”劉承祐不苟言笑地點了下頭,隨即平靜地注視着他,淡淡道:“以後你也是天潢貴胄,一舉一動,當爲人表率,需約束自己的行爲......”
“你怎麼和孃親一樣,張口便是說教!”少年正在興頭上,顯然聽不進去,小小地抱怨道。
“孃親呢?”
“在正堂。”
正堂上,李氏與府中姬妾俱靜靜地候着,耿氏也坐在角落。
劉承祐一身軍甲,英氣勃勃地帶着衛士踏入其間,李氏聲音還是那般和藹:“二郎。”
迎着李氏的目光,劉承祐當先下拜:“父親登基稱帝,兒特來迎孃親進宮!”
“以後,您就是世間最尊貴的女人,恩慈黎民,母儀天下!”朝太原宮緩緩駛去的路上,劉承祐靠近車駕,難得地主動對李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