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代理軍政也有段時間了,當有些心得,對安東未來發展,你有何打算?”劉煦一如既往,以一口平和的語氣,衝劉文淵道。
大概是從洛陽啓程返回開始,劉煦父子倆之間談話就變成考校式的,所談盡是些治國之政、安民之策、文武韜略,考校的同時伴隨着教誨,劉煦則是一邊不厭其煩,一邊又迫不及待地希望劉文淵能儘快成長成熟起來。
到如今,劉文淵也習慣了,面對劉煦問話,垂頭思吟幾許,方道:“兒打算經營東南地區,尤其是湄沱州!”
“哦?”劉煦暗澹的雙眼閃過一抹亮色,道:“爲何?說說看!”
劉文淵侃侃而談:“從進軍東北,驅逐契丹,鎮撫開始,安東便一直是緣河發展擴張,從納河至鴨子河、黑水,安東的城鎮、土地、子民都分散在這數千裡流域間。”
“然而,整個安東,即便加上諸部族胡人,再把那些山林野人算上,也未必有兩百萬人。莫說上游之河,下游匯流之黑水,就鴨子河流域,人口翻倍都填不滿,又何必費時費力費錢,去開發湄沱州這等偏鄙之地?
再者,安東從官至軍再到民,都習慣了沿河生計發展,即便有所擴張,何不朔黑水而上。過去都督府也在黑水上游,修建了幾座戍堡,派駐軍民,總算是有些基礎,開發的同時,還能戍防不臣之山外室衛,一舉兩得......”劉煦針對性地說道,似乎對劉文淵的想法並不支持。
不過,劉文淵對此顯然已經有過仔細考量,拱手說道:“爹所言甚是,但兒思考的,是安東未來的出路究竟在何處!
安東本屬苦寒之地,且越往北,則越偏越寒,兒也跨過山嶺,進入北境,雖只粗窺其貌,也見識到其貧瘠、荒涼。
北境室韋,實力薄弱,武器簡陋,但爲何屢屢侵略犯境,究其原因,還是生存環境太過惡劣,不得不西進南下,求得生機。
若是向北,佔再多土地又如何,皆是些不毛之地,貧瘠無用,徒耗官儲人力,將士戍之辛苦,官民也不樂意開拓,如此逆安東人心民意之策,實不可取。
安東封國,皇祖父曾言目的在二,其一爲守備邊陲、永固大漢,二則爲解朝廷供饋負擔。如今安東,經過爹十數年苦心經營,局面已然穩固,雖外有室韋之擾、內存諸夷之亂,但都只是疥癬之疾。
朝廷既斷了以往支援,令糧餉自負,我們就需審慎思量安東情勢,一切自然以安東爲先,圍繞着安東的繁榮壯大進行。”
“這些,與東南地區,又有何干系?”聽劉文淵說着他的想法,劉煦蒼白的面容間迴轉了些紅暈,低聲道。
對於此問,劉文淵整個人都一頓,見劉煦雖然虛弱,但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深吸一口氣,道:“北面沒有前途,自然要向南。安東在爹治理下,各方面都取得了長足之進步,卓越之成果,堪稱繁榮,然而兒每去一次西京,每思一次東京......”
說到這兒,劉文淵兩眼格外有神,道:“綏化自然沒有資格與兩京相比,但遼陽近在鄰榻,總能追趕一二吧......”
“你還是沒說到湄沱州!向南,你難道還欲圖謀遼東不成?”劉煦忽然冷冷道。
面對劉煦突然變奏,劉文淵看起來一點也不慌張,只是一種從容不迫的語氣,鄭重道:“兒不敢!也正因不敢,才考慮到湄沱州。兒以爲,安東地理形勝如此,不論如何發展,都有限制,更擺脫不了朝廷影響。
來自朝廷的支持斷絕了,但與民間的交流,絕不可廢。安東的糧食、牲畜、皮貨、藥材、林木,雖已可自給自足,然如欲強國富民,則必保證與大漢道州官民之聯繫,尤其是遼東、燕山南北。
兒此番在湄沱州平蠻,在當地勘察了一圈,發現那裡實是一處寶地,尤其是那湄沱湖,方圓數百里,漁產豐富,環湖土地,雖未開墾,但都肥力充足。依託着湄沱湖,安東足可再開闢出一座糧倉來!”
聽劉文淵說到這兒,劉煦終於點了點頭,見狀,劉文淵更添信心,繼續道:“湄沱州以南,就是率賓府,而率賓府據有安東唯一距離合適且可作民用的海港!
爹說過,海運的潛力很大,陸上通商雖無阻塞,但費時耗力,而有海路的補充,則更可加強安東與大漢民間之來往交流。
爹在洛陽,堅持要修通綏化通往率賓府的官道,不正是看中出海港口嗎?祖父過去經常說,路修到哪裡,哪裡就能發展,等綏化、率賓官道通途,湄沱州開發的時機自然緊隨其後......”
等劉文淵講完,劉煦沉默許久,擡手支出被子,手指微微顫抖:“湄沱州那裡,我也去巡視過,那數百里湖泊,不說縱覽,也走了一半。
那確實是上天鑲嵌在安東土地間的一顆明珠,若能有效開發,假以時日,也的確可成爲一片魚米之鄉。但周遭俱是原野叢林,開墾之艱難暫且不提,那開墾之人物力呢?
修路我尚且嫌人力耗損巨大,何況偌大一片湄沱湖?民力,是不能濫用的......”
“此事兒也想過!”劉文淵與劉煦探討着:“依兒計較,是打算繼續從大漢道州招攬人口,近些年大漢各地災害頻發,依靠爹之賢名以及安東過去積攢的名聲,是能夠吸引一批百姓的。同時,對周邊夷民,進行搜掠捕捉,以填補勞力!”
“老生常談!”劉煦澹澹道:“不夠!”
“還有一則想法,仍在斟酌,只是心存猶豫,正欲請爹指教!”劉文淵面露遲疑,但還是如實把他的打算說來:“兒有意從高麗、日本二國內招募人手......”
聽劉文淵提出這麼個辦法,劉煦精神便是一振,兩眼都眯了起來:“你怎會有如此想法?”
劉文淵道:“其一,我安東商賈,多有往二國行商者,有人脈、有途徑能夠從二國募集人手;其二,爲安東人力之不足,我們連諸部蠻夷,乃至那些仍茹毛飲血的野蠻人都在利用,高麗、日本二國之農民,恭從順服,還可直接拿來耕作漁牧......”
等劉文淵解釋完,劉煦認真地想了想,卻沒做評價,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目光很清明,卻依舊有種讓人看不透的深沉。
良久,劉煦輕輕地咳嗽兩聲,方有氣無力地說道:“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我已經時日無多,也庇護不了你們多久了,安東,今後如何,就要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