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衆皇子孫聚到一塊兒,二十餘人才勉強將這面“分封圖”圍了一圈,劉皇帝居中而立,句着他那老腰,先把劉煦叫到身邊,指着東北那一隅道:“朕當年曾問過你,是打算當秦王還是安東王,你當時並沒有給朕一個明確的答覆,此時此刻,朕就直接告訴你了,安東就是你的王國!”
也不管劉煦複雜的表情,劉皇帝緊跟着便把他對安東地區的具體分封想法道出:“關於安東的前途未來,朕也嘗猶豫過,東北開發,乃是百年國策,毫不諱言地說,當初讓你去經營安東,正是爲了保證這項國策的良好開端,是爲遼東地區的興旺繁榮保駕護航!
自古以來,中國常受北患之苦,到了大漢,也是一樣。東北,則是整個北方邊防關鍵之一環。朝廷直轄管理,代價太過高昂,以羈縻政策,又對那些部族蠻民不放心。
朕幾經猶豫,還是決定將安東交到你的手上,獨成一國,自如發展的同時,替大漢掌控黑水平原,替漢家百姓守衛東北,護得一方太平。
只是,朕不知道,永爲大漢屏障,你和你的子孫,能否做到?”
最後一問提出之時,劉皇帝臉上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神情語氣甚至前所未有的平和,只是盯着劉煦的目光之中包含了太多從前不可能出現的東西。
而面對這個問題,劉煦的反應很迅速,幾乎不假思索,鄭重地道來:“臣在此立誓,子子孫孫,永爲大漢藩籬,不欺不叛,盡忠盡誠,守社稷,衛江山,此志不渝,如有違逆,人神共棄!”
劉煦這一番康慨之言,並沒有引得劉皇帝當場的認可,大概是他說得太迅速、太流利的緣故,劉皇帝的老眼中多了少許異樣,深深地看了劉煦一眼。
此時的劉煦,已然吩咐了平和,滿臉平靜,顯得格外坦然。這樣的表現,反而讓劉皇帝莫名地有些心季。
垂下頭,劉皇帝緩緩走到安東的位置上,踩着時下安東都督府治所所在的綏化城(哈爾濱),道:“安東目前轄區很大,必須進行一定的拆分,首先南部的長白山地區需要交由遼東道轄制,率賓州(雙城子、海參崴一帶)也要從安東脫離,由朝廷遣官直接管理!”
隨着劉皇帝對安東的“操刀”,劉煦的眉頭是越皺越緊,長白山地區也就罷了,地方雖大,但荒山野嶺的,沒兩座城鎮,連當地女直土着都不剩下多少了,給了也就給了。
這率賓州則不同了,可當下安東唯二的出海口,另外一個是駝門江口(圖們江口)。拿去一個,還能剩下一個,但偏偏是率賓州,這就讓劉煦感到肉疼了,畢竟率賓州還是眼下安東除治所綏化之外發展最好的地方了,作爲大漢商民在東北貨殖最主要的交通點,這些年的發展是很快,也很喜人。
爲了連通率賓府,也參與到海上貿易中去,劉煦還組織勞力開闢出一條連接綏化與率賓的能夠走大宗貨物的陸上通道,如今業已動工,綏化那邊前前後後已經修了兩百多裡地了......
如今,劉皇帝一句話就要把率賓州給拿掉,劉煦這心裡怎能舒服,不過他一時並沒有反駁,只是沉着一張臉,心中瘋狂盤算着。
而劉皇帝則繼續考量着:“至於綏化城,要不要留給安東,朕......”
提到綏化城,劉煦再也繃不住了,有些大膽地打斷劉皇帝,滿臉嚴肅道:“陛下,若無綏化,那安東國也無分封必要了!”
這話可說得有些強硬,也有些犯上,但劉煦不得不說,畢竟綏化城可是當下安東最精華的地方,安東都督府六七成的收入都來自於此地,成立安東國之後,恐怕也是這般,其重要性甚至還要拔高。
何況,這還是劉煦苦心孤詣經營了十五年的地盤,命脈所繫,是絕不能放棄的。與之相比,率賓州的問題也就無足輕重了,哪怕知道出海口的重要性。
而見劉煦那一臉強硬的表情,劉皇帝卻不以爲意,笑了笑,道:“朕知道綏化積聚了你十數年之心血,平地起城樓,在安東建設這樣一座城池並不容易,朕豈能給你剝奪了!”
聽劉皇帝這麼說,劉煦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恍過神來,考慮到適才的語氣,趕忙躬身一禮,有些“惶恐”地說道:“臣一時心切,言辭不當,衝撞陛下,還乞恕罪!”
劉皇帝擺了擺手,低頭繼續研究着,嘴裡隨意地問道:“你有什麼想法或要求,也一併說出來吧!”
劉皇帝既然開了這個口,劉煦自然也不客氣了,按照此前的封國條制,一旦開國,自主性固然增加了,但來自朝廷的支持也必然大幅度減少,眼下恐怕是最後一次提需求、要支援了。
因此,稍加思索,劉煦便開口了:“陛下過去的恩賞已豐,臣不敢貪得無厭。安東若封國,臣只有四點要求。
其一,安東的治理,離不開赴邊官吏的輔助,都督府下職吏,臣希望能夠保留!”
劉皇帝頷首:“他們本就是你的下屬,不過,能留下多少人,就看你的手段了!”
“其二,安東這些年整體雖然穩定,但小亂難已,騷擾不斷,尤其是北方的室韋人,屢屢騷擾犯邊,雖屬疥癬之疾,但不得不防。因此,安東駐軍,臣希望能劃屬安東國下!”劉煦又道。
不論任何時候,涉及到軍隊、軍權事務總是敏感的,聽劉煦這麼說,劉皇帝立刻皺起了眉頭,不過既然開了封國的口子,在這方面終究是放開的。
眼下安東的近萬駐軍,雖然已經有朝廷、都督府雙重領導、調配的趨勢,但其供養仍以兵部爲主,其軍令仍受樞密院節制。
這些兵馬,還是朝廷的“財產”,還是帶有暴力及權威的財產,即便安東開國了,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送給劉煦的,別的且不提,那一千輪戍的禁軍就不是劉煦所能染指的。
稍微考慮了一會兒,劉皇帝道:“安東需要保留一定的軍事力量,但安東駐軍具體如何設置,還需由樞密院進行切分調配,你有什麼想法,可以和樞密院商量!”
“是!”雖然沒有得到劉皇帝一口的饋贈,但劉煦的目的也已經達到,倒也不失望。
緊接着,劉煦又繼續道:“其三,安東的發展,始終受限於人口,尤其是漢民人口,臣希望即便安東開國,朝廷對安東移民也要繼續放開,各地官府不得設阻!”
聽劉煦這麼說,劉皇帝深深地看了眼微垂着腦袋的劉煦,緩緩道:“關於移民之事,朕還是一貫的態度,不得強制強迫。在此基本原則之上,你若能像當年那般吸引百姓前往,朝廷又豈有設阻的理由?安東縱然開國,那也是漢土,大義上仍需受朝廷節制,至於人在哪裡,並不是最要緊的事......”
“謝陛下!”聽劉皇帝如此表態,劉煦當即表示感謝。
“還有一條是什麼,一併說了吧!”看劉煦擠牙膏式的提要求,劉皇帝隱隱有些不耐煩了,說道
劉煦再拜道:“安東的發展,既離不開官民的辛苦經營墾殖,也離不開與各地的貿易交流,這最後一條,臣希望能永久保持開邊開市,鼓勵商旅往來。
臣此前規劃了一條連接綏化、率賓州的道路,已然動工,興築兩百里,率賓州雖然劃歸朝廷直轄,但這條道路聯通陸海,仍舊具備極大價值,希望可以繼續修建,也希望朝廷能夠分擔一部分築路之資......”
劉煦言罷,劉皇帝思考一陣,終究還是吐出一個字:“可!”
再度看了劉煦一眼,劉皇帝也不得不感慨這個兒子的眼光,所提四條,對於安東國來說,都是最爲根本之事情,也是最實際之事。
而這樣的表現,也不免再次引起劉皇帝的感慨,別的素質且不說,至少在做事上,這個長子的才幹還是十分出挑的。
只是,寶座只有這麼一張,劉皇帝也沒有辦法,除非,皇帝也能夠輪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