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老夫已三令五申,嚴加告誡,形勢不同了,要安分守己,收斂行事!」党進依舊怒罵不已:「可是那個孽畜,狗膽包天,還敢肆意妄爲,不把老子的話當回事!盜取些家族的錢糧也就罷了,還敢虐民,殘害生靈,取死有道,死了活該!」粯
「是!是!父親說得是!」見党進一張怒口就停不下來,黨崇貴一邊應和着,一邊扶着党進到堂間坐下,勸慰道:「事已至此,您再惱怒也無用,何必爲那畜生氣壞了身體!」
「你說的是,爲那孽畜,不值當!」党進聞言,這才稍稍平復心情。
待侍女奉上溫熱的奶酒,吃過一口,党進方纔老眼迷離地感嘆道:「老夫生性愚鈍,歸養陽翟,遠離朝闕,對朝廷形勢變化本就難以把握。
榮公去世前,所發書信,你也看過的,連榮公都那般小心翼翼,我們這些人,有何資格肆意行事,若不知收斂,哪裡會有好下場?」
「父親一番苦心,諄諄教誨,兒受教了!」提起趙匡胤,党進情緒便有些低落,見狀,黨崇貴鄭重地行禮拜道。
百姓愛幺兒,這一點放在党進身上也是成立的,何況,他一共就兩個兒子。長子黨崇義繼承了党進的衣鉢,從小習武,曾是「奉宸營」一員,也曾在劉皇帝身邊當過侍衛班直,後來一直在軍中任職,眼下正在安西魏王劉旻麾下,主一州軍政,雖比不過那些出類拔萃的俊傑,但前途還是很有保障的,並且大概率党進的爵位是由長子繼承的。
黨崇貴不似兄長,但由於一直留在家中,孝敬老父,料理家事,近水樓臺,自然深受党進的喜愛。粯
看着愛子,党進說道:「但願這回,你能把老子的話聽進去!」
「兒今後定會嚴厲約束家人!」黨崇貴道。
党進點了點頭,緩緩地靠在椅子上,輕聲嘆道:「老夫這輩子,也算功成名就,光耀門楣。世間繁華安樂,該享受的,老夫也享受過了,沒有什麼遺憾的!若不是爲了你們這些不成器的後輩,老夫豈會這般囉嗦」
說着,党進又不由露出暴躁的一面,拍着茶案,道:「老夫本已無慾無求,只想安享晚年,可惜朝廷不答應,非要折騰!那個潘佑是什麼東西,小人得志,我看呢,是有些人覺得榮公走了,我們這些舊人,便可任其凌辱了!」
「父親,不至於此吧!」
「好了!不提這些糟心事了!」党進擺擺手,目光又落在黨崇貴身上,沉吟片刻,語重心長地對他道:「我這身子骨,不知還能堅持多久,我死之後,這爵位,是留給你哥哥了!
朝廷的成制,我是不好違背的。不過,這偌大的家產,總有你一份的,這些年你料理府務產業,也算得心應手,繼續發揮所長吧。粯
不要有怨言,看開些吧!」
聽這話,黨崇貴臉色頓時變換一陣,最終拱手道:「父親放心,兒豈能有怨言!您爲兒孫們創下的家業,兒等自當用心維護,不敢提繼續光大,保持延續,乃是應有之義。
兒與大哥,當並立協心,同舟共濟,大哥從政,兒就從商,共保我黨家事業」
黨崇貴這番話,不論有幾分真,但聽在党進耳中,卻是倍感舒心,看着他,老懷寬慰地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思忖片刻,又叮囑道:「你們今後,與榮國公府,要多多聯繫,父輩們過命的交情,你們可不要淡忘了!」
「是!」
「不過,對那廣陽伯趙匡義,則要注意分寸!」党進又叮囑道。粯
「爲何?」黨崇貴略感訝異。
党進嘴一撇,道:「其人城府太深,不是你們能應付的。榮公方去,他便急着招攬舊人,想收攏我們這些老兄
弟爲其所用!他,還不夠格!」
「別人怎麼想,老夫管不了,但我黨家人,絕不爲其張目,被其利用,保全己身,纔是第一位的!」
黨崇貴若有所思,點着頭,但還是不免疑慮:「只是,如今趙相公位高權重,對我們還是能有庇佑的。若是惡了他,只怕」
「誰讓你們去得罪他了!」党進雙眼一瞪,道:「不遠不近,不親不疏,保持距離即可!再者,有他幫忙,我黨家能有多大提升?沒有他庇護,我黨家日子就過不好嗎?」
「是!」
「對了,把窯子裡燒製的那些精品瓷器挑出一套最好的,來年進京,我要獻給陛下作壽禮!」党進想到了什麼,又吩咐道。粯
「兒稍後即去辦!」對此事,黨崇貴立刻露出鄭重的表情。
党進在土地的事情上那般坦蕩大方,除了看清楚形勢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土地並非黨家財富的主要來源。
陽翟可是個好地方,有兩大優勢,其一在藥材,作爲大漢有數的藥都,是大漢有數的藥材集散地,名聲在外,從種植、採集到加工、銷售,產業鏈完善,規模很大。
到開寶二十四年,陽翟本地的藥材種植面積,便已達五萬畝,其中近五分之一都是黨家的。每年都有「藥交會」,全國各地的醫師、藥商都會雲集於此,交流交易。
而藥材這個行業,在大漢眼下的市場,幾乎是無限的,陽翟這邊,出產的藥材,大部分都供應官府、軍隊,還有一部分精品,作爲貢品,由宮廷採購,而流通到民用市場的,不足四成,這還是供不應求的。
藥材這個行業,只要有資源,是很難虧錢的,陽翟既有醫藥歷史,又有先發優勢,還有大量的人涌入投資,市場自然是一片繁榮。
而黨家在其中,分割了不小的一塊蛋糕,其中的收益,自然不是傳統的土地經營所能比的。粯
另外一項,就是瓷器了,得益於大量的陶土資源,陽翟的瓷器行業在大漢同樣很發達,其出產的均瓷全國聞名,如今已然遠銷海外。
與鄰居汝州的汝瓷,定州的定瓷,以及南方的景白瓷,合稱大漢四大名瓷。當然,大漢有名的瓷窯很多,但成規模,佔據市場主流的,就是這四家。
作爲地頭蛇,瓷器這個行業,黨家自然同樣有涉足,陽翟本地排名前十的瓷窯,黨家便佔了兩座。
一手藥,一手瓷,這些纔是黨家財富最主要的來源。
而也得益於這兩項優質資源,陽翟的土地兼併集中,雖然嚴重,但陽翟的百姓,日子卻是過得不錯的,生活水平屬於全國前列,基本的社會矛盾也不想其他地方那般尖銳。
如果有一日,朝廷對藥與瓷這兩個行業出手,對黨家來說,纔是真正的傷筋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