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5章 一穩到底
夜幕降臨,萬籟俱寂,月光如皎,靜靜地播灑大地,照亮道路,也指引着前行的方向。劉旻一行人都披上了一件徵袍祛寒,默默歸途。
臨近漢軍大營之時,劉旻又開口了:“如今黑汗潰退,天山以南戰局已定,下一步,我軍當如何行事,元顯兄有何想法?”
偏頭看了劉旻一眼,楊延昭輕笑道:“殿下近來一直在籌思此事吧!”
劉旻頷首,直接承認了:“正是!然而,思慮多時,仍覺困擾。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我也尋機諮詢將帥們的想法,並不統一,甚至南轅北轍。
有建議趁勝進軍,北上攻入黑汗腹地,以謀求滅國的;也有求穩,建議休整,另尋戰機的;當然,也有對目前戰果滿足,建議罷兵的!”
“那殿下傾向於何種建議?”楊延昭問。
劉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認真地看着楊延昭:“將帥們所言皆有理,一時難以決斷,因而還請元顯兄教我!”
事實上,劉旻幾乎徵求過行營所有高級將帥的意見,只差楊延昭了,而楊延昭的想法,十分重要。在西征行營中,楊延昭的話語權,是僅次於劉旻的。
迎着劉旻認真的目光,能夠感受得到他對自己的重視,楊延昭心中感激,謙虛道:“殿下面前,豈敢言教!”
一聽這話,劉旻當即擺擺手,豪爽道:“此言見外了!於公,我們是同袍同僚,於私我們是宗室親戚,我是真心求教,儘可直言,不需做此謙辭!”
劉旻都說到這個份上,楊延昭感其誠,也收起了那些稍顯無謂的謹慎。想了想,楊延昭方道:“殿下,西征以來,奮戰數月,殲敵數萬,拓地千里,可謂戰果輝煌。
然而,戰至如今,兵力已疲,糧械消耗,上萬死傷,就地休整,這是必須的。眼下大軍面臨最大的困境,還在於軍需給養供應,這新增上千裡之遙,大大增加轉運耗費。
而新佔之地,尚不安寧,殘寇尚存,人心不附,治安不寧,急需肅清,保障後路穩定。這數月苦戰進軍,已然證明,黑汗國出乎意料的難鬥,即便取得了輝煌勝果,對敵造成大量殺傷,但想要滅且國,仍不容易。
其國力仍舊不清晰,其國內還餘多少實力,也不清楚,貿然北上,只恐敵未平而我先潰,天山之阻,就是擺在我軍面前最大的難關。激進之策不可取,還當以穩妥爲先!”
聽楊延昭這番見解,劉旻臉上沒有太多變化,顯然,他是心裡有數的。沉吟幾許,劉旻道:“元顯兄的考慮,中肯而冷靜,我也明白,黑汗非卒滅之國。
只是,我們求穩休整,同樣也給了黑汗人調整準備的時間,一旦讓他們從龜茲、巴什兩役的慘敗中恢復過來,再要滅之,屆時進軍的困難,同樣也會增加。
兵部支援的那批火炮,已然嘗試過了,威力巨大,敵雖據天山之阻,拔達嶺之險,然出其不意,還是有攻克的可能。
良機難得,放棄實爲可惜,然而,後顧之憂,又不可不慮,實在兩難啊!”
聞言,楊延昭神情不由嚴肅起來,看着劉旻,認真思忖少許,方纔嘆道:“取險,還是求穩,二則其一,如何決斷,還請殿下三思!”
劉旻頓時苦笑道:“何止三思啊!我已經是九思、十思了!”
長舒一口氣,劉旻道:“我與向德明交談過,據他所言,供應大軍至此,河西早已盡力,糧草軍械,已然從關內抽調,其間損耗之巨,令人咋舌。
爲了這場戰爭,朝廷已經付出極大代價了,哪怕維持如今的態勢,都非易事。因此,我是有心儘快結束戰事,消滅黑汗是根本的解決辦法。
然,若要達成目標,以眼下西征大軍的實力,尚有不足,不論是兵力還是供給,都是如此。而一旦擴大戰事規模,那就需要西北提供更多的支持,抽調更多的軍民物力。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窮兵黷武,是必須警惕了。我們拓地千里,盡復西州,但除了赫赫武功,並沒有實際的收穫,這千里土地人口,也難給大軍提供裨益。
何況,朝廷內部,對於西征的態度,也越發曖昧了,榆林那邊叛亂未止,西北也不安定.”
劉旻算是把他的心裡話都說出來了,也體現着他此時糾結的心理,他已經是一個合格的統帥了,着眼不只是這場戰爭,還要爲數萬將士負責,爲大漢的國力損耗,爲西北的治安穩定考慮。
楊延昭沉默了,以他如今的見識,對劉旻所言,也是深有感觸的。考慮片刻,楊延昭道:“殿下所言,已是十分周全,不論作何決策,我都當全力支持!”
劉旻有些意外地看着楊延昭,這種生死相托的信任,讓他有些感動,同時,也更感壓力。
擡眼望天,漆黑的夜幕間,半輪彎月也黯淡了少許,劉旻濃眉深蹙,深思幾許,沉聲道:“身負三軍之重,我不得不爲這數萬將士的前途考慮!進兵之議,暫且作罷吧!”
聽劉旻這麼說,楊延昭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他既然提出求穩的建議,自然不願意劉旻選擇激進的決策。與所謂的“良機”相比,他更希望能首先保證大軍的安全。
“殿下,龜茲、巴什兩戰,我們痛擊黑汗,他們的損失,是傷筋動骨,損及元氣的,即便與其一定調整時間,只要我軍做好準備,積蓄好實力,將來一定還能擊敗他們!”楊延昭堅定而自信地道。
“你不必安慰於我!”聞言,劉旻同樣一臉的自信:“對於能否擊敗黑汗人,我從不懷疑。我軍最大的阻礙,不在敵,而在這漫長的道路,艱難的供給,只要克服了自身的難關,大漢軍隊,仍舊是堅不可摧,無敵天下!”
“殿下豪情,令人佩服!”楊延昭露出了笑容。
狠話放出去了,劉旻的頭腦似乎也更清醒了,一手揮舞着:“既然選擇求穩,那接下來整個西征的戰略,都該進行調整!”
“殿下有何考慮?”楊延昭問道。
劉旻眼神在夜色的籠罩下,顯得格外明亮,道:“既然最大的困難,在於軍需轉運,那就設法解決這根本問題。
不能完全依靠朝廷的供給,一米一械都從數千裡外轉運,代價實在太大了,要就地取糧!”
“自龜茲以西,這千里之土,飽受兵燹,怕是杯水車薪!”楊延昭嘆道。
劉旻卻很堅決,直接道:“接下來,主要做兩件事,其一,肅清新佔之地;其二,戍防屯墾,把當地部族,都組織起來放牧,將士也可以就地墾殖。
既然要求穩,那就一穩到底,徹底打好基礎,積攢足備的軍需糧械!”
聽劉旻提出這樣的見解,楊延昭不免驚愕,這是要徹底把漢黑之戰長期化啊!然而,仔細權衡,卻不得不承認,這是確實是最穩妥的辦法,只有能切實地執行“種地”策略,就能從根本上解決西征大軍最大的麻煩。就是,耗費的時間,恐怕要以年爲單位了。
“如此一來,這場戰事,必是曠日經年了”楊延昭感慨道。
但從楊延昭語氣,卻是認可這個辦法。
劉旻道:“此事,只是我的一個想法,回營之後,召集軍中將帥,大家一起商討一番!”
“另外,不論如何,疏勒必須要拿下,把黑汗人在天山以南的勢力徹底消滅。就由元顯辛苦,親自走一趟,疏勒空虛,但當地尚未遭受過重的兵災,是個最好的屯糧養之所,不能爲于闐國所趁!”劉旻又道。
楊延昭當即表示道:“末將早有此意,疏勒的情況,已然十分清晰,五千兵足可!甚至於,防備于闐國,比攻下城池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