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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少許後怕的心情,腳步沉重,王寅武朝宮外走去,滿臉凝思之態。
“王司使留步!”身後傳來的張德鈞那熟悉的令其厭惡的聲音。
回身一看,只見張德鈞笑眯眯走了上來:“何故如此急切?”
面對張德鈞,王寅武回之以笑,所有凝重消散一空,面態恢復自信,目光也犀利起來,拱手應道:“河西大桉,在下使命在身,責任重大,自然不如張大官悠閒!”
“我老了,不似王司使年輕力壯,精力旺盛,自然樂得悠閒!”張德鈞的笑容就透着虛僞兩個字,兩眼幾乎眯成一條線:“不過,此番官家同樣授以君命,想閒也閒不下來了。
皇城、武德兩司過往雖然有些齟齬,但此番官家使你我協同辦差,爲不負使命,我以爲,還當捐棄前嫌,同舟共濟,併力偵破此桉,揪出那些叛匪逆賊纔是啊!”
王寅武微微一笑:“這是自然!”
答應地很快,但心中顯是不以爲然,同時還提高了警惕,這老傢伙得防着,以這閹人的尿性,笑裡藏刀,說不準就在哪裡使絆子了。
就拿河西桉來說,幸好他速度夠快,要是動作稍微慢點,讓這老閹搶了先,那他在劉皇帝面前就更不好交代了。
眨眨眼,王寅武語露機鋒:“不得不說,皇城司好靈通的消息,張大官好麻利的手腳!”
“作爲官家的耳目,怎能不靈通些,否則閉目塞聽,官家是要生氣的,我們這些做奴臣的,也無顏面存世了!”張德鈞道。
“張大官真是陛下的忠僕,事事爲陛下着想啊!”
“這難道不是應該的嗎?莫非王司使不是如此,另懷機心?”
兩個人言語入刀,話裡帶刺,較量了一番,王寅武就沒耐心了,直接問道:“張大官叫住在下,不會就只是向我表示合作之意吧!”
張德鈞笑的有些陰險,幽幽然道:“官家下令徹查,顯然有整飭河西軍政的意思。不過,王司使是出自河西,難免有些牽礙,其中若是有什麼需要的人或事,還請提前打個招呼,我這邊也可以給個方便,以免失了迴旋的餘地......”
一聽這話,王寅武眉毛一跳,果斷拒絕:“不用,該查該辦,一切依朝制規矩,何需留什麼餘地?”
盯着張德鈞,王寅武澹澹道:“官家的耳目,可不該有多餘的心思!”
見王寅武那一臉“正氣”的模樣,張德鈞心中暗罵一句,笑眯眯道:“王司使如此覺悟,令人佩服啊!”
王寅武:“爲陛下盡忠,爲朝廷效力而已!”
“呵呵......”
“事情緊迫,有這閒談的功夫,還是想想如何辦好官家交待的差事吧!”王寅武一副話不投機的模樣的:“張大官留步,在下先告辭了!”
“請便!”張德鈞伸了伸手。
宮牆外,王寅武保持着風度,步伐穩健地離開回衙,張德鈞從後看了一會兒那遠去的背影,方纔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嘴裡則恨恨地滴咕道:“這個匹夫,卻是越發驕橫,不知所以了,看你還能猖獗到幾時!”
另外一邊,王寅武也在口吐芬芳:“斷子絕孫的老閹,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麼好下場!”
回到武德司,司衙內,王寅武在京的心腹干將們以及重要職吏早已齊聚一堂,就等着他發號施令。
沒有任何耽擱,王寅武把事情通報了一下,最重要的,是傳達皇帝陛下的指示精神,並對接下的武德司的工作任務做了細緻安排。
重點,毫無疑問是放在河西,他專門抽調了兩隊探事吏協同的三百武德營士兵遠赴西北偵辦此桉。
同時,隨着東京這邊的反應,不只是河西,整個西北的武德司力量也都動員起來了。河西桉或許是一個偵查的一個重要突破口,但武德司針對的,卻是整個西北亂象的根源。
劉皇帝都說了,西北恐怕存在一些陰謀叛亂分子,不管如何,都得查出個所以然來。倘若沒有,那麼可以輕鬆地彙報,倘若真有,那就是立功的機會。
夜幕下的東京城,被萬家燈火點綴着,其喧囂繁華,比之日間更勝,黑夜籠罩下的京城,似乎也更加真實一些。
汴河之上,仍舊帆檣林立,兩岸有遊人,河上有彩燈,當然,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漂泊水上,順流而下的那些裝飾精美的花船畫舫,隔着數百丈,都能讓人感受到的奢靡與浮華。
夜色掩護下,王寅武在兩名隨從的護衛下,低調地乘着一葉扁舟,登上河中一艘畫舫。
與其他熱鬧的花船相比,這艘船不算大,也沒有那麼嘈雜,靜謐之中突出格調,有種大隱鬧市的意思。
船上伺候的人,顯然都說精心培訓過後,很守規矩,不問,不聞,甚至不多看,王寅武也比較樸實地走進其中一個房間。
空氣中已然瀰漫着些許茶香,一位華服中年,正安靜地等待着,看到王寅武,起身相迎:“王兄!”
“盧兄!”
請客的,自然是中樞宰臣盧多遜了。這二人,在這幾年間,聯繫相對少了些,畢竟要避免落人口實,不過,有當年的香火情在,要完全形同陌路,也不現實,這私下的聯繫,可從來不曾間斷過。而這種秘密私會,就更不一般了。
王寅武解去外袍,露出真容,撩起袍腳與盧多遜對面而坐,嗅了嗅空中的茶香,露出一點笑容:“久等了!”
“不妨事,王兄公務繁忙,能抽出閒暇赴會,已經是盧某的榮幸!”盧多遜態度很好,親自給王寅武倒上一杯茶水,伸手示意:“請,這可是福建的貢茶,陛下也只賜了我一罐!”
“多謝!”
盧多遜與王寅武這二人,關係也是在不斷變化之中的。當年一道出使西域時,王寅武還是一個不名一文的武德司下吏,除了司衙給的任務之外,甚至還秘密監視着盧多遜。
而盧多遜,是正使,又是榜眼,官宦出身,還親自接受皇帝的委派,兩個人之間的差距,雖然不如鴻溝之深,卻也是顯着。
後來同在西北任職,盧多遜步步高昇,默默羅織着勢力,積累着名望與影響,而那時的王寅武,哪怕已是河西都知,也完全無法與盧多遜並論。
即便在王寅武被提拔爲武德使之後,在面對盧多遜時,仍舊謙虛卑敬。但是,權力與地位確實容易使人成長,時至如今,兩個人終於能夠同等對話了。
論在朝廷中的地位,王寅武當然無法同盧多遜這個宰臣相比,但論實權,可一點都不低。因此,二十多年後,兩個人對面而談之時,王寅武已再無一絲的自卑,而盧多遜也不敢再像過去那樣託大占強,而以平等地位待之。
王寅武這些年很風光,足以讓天下下絕大部分人羨慕,但盧多遜並無一絲嫉妒,因爲王寅武的上限也如此了。
相反,因爲二十多年的交情,反而爲他欣喜,也爲自己欣喜,因爲這是一個難得的盟友,試想一下,當都察院、武德司這兩個機構聯合起來的時候, 那是怎樣一股勢力,怎樣一股力量。
當然,也是爲了顧及影響,二者方纔不像當初那般,往從甚密。對王寅武,在交往的過程中,盧多遜也能顧及其心情,給足尊重,這在早年是不可想象的。誰說盧多遜不會做人?那只是針對的人不同罷了。
不過,要說這二者之間的關係,有多麼地如鋼似鐵,那也不盡然,說到底,還是利益使然罷了。
王寅武與他的前任李崇矩不一樣,他底蘊太薄,根基太淺,要坐穩武德使的位置,除了劉皇帝的信任,也需要人的支持,在朝廷中,盧多遜就能扮演這樣的角色,至少幫他抵擋來自朝廷針對武德司的壓力。
沒有這個前提,再牢靠的關係,也容易被打破。而在這幾年中,中樞幾次針對武德司出臺一些限制權力的政策,都有盧多遜在維護,即便阻止不了,也會暗中提醒知會,這種相互扶持,纔是維護兩者關係的根本。
但同樣的,武德司這邊也給盧多遜提供了許多幫助,盧多遜在主管都察院的這些年中,出了不少政績,其中的情報來源,有多少來自武德司的助力,也是算不清楚的,都察院的監察系統,終究不如武德司這般細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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