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大漢步伐穩健告別了多事的開寶九年,西京上下,喜迎開寶十年(972年),劉皇帝也迎來了他坐朝當國的第二十五年。
正月旦,劉皇帝再度升殿乾元,接受王公、外使、內外大臣朝拜, 發表新年賀詞。開寶九年的紛擾,終結於當年,開年新春的慶典,自然也少了幾分陰霾,多了幾分歡喜,宮廷內外,都籠罩在一片熱鬧與喜慶的氛圍中。
爲示魚水之歡, 如以往一般, 劉皇帝親登皇城城闕, 接受西京萬民歡呼,並且,與內外臣民欣賞了一整場的煙火盛宴。
乾元夜宴上,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歌舞昇平,禮樂長鳴,一派祥和壯麗之景,大漢似乎又回到了河清海晏、天下安康的正軌上,所有人仍舊享受着這百年難遇的承平時代。
開寶九年冬的那場風波,正快速第遠去,縱然仍有餘波,卻顯得微不足道,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好像變了些什麼, 又好像一切都沒有改變。
比起上一年開年時的忙碌, 進入正月以後,不論貴族、官僚、軍隊還是商賈平民, 都能安安心心地過個好年了。
朝廷官府諸部司的臣工們,大多獲得了休假,並且享受着去年沒有享受到的假期。根據大漢既定的休沐制度,一般的官員,每年可獲節假日在九十天左右,長假則集中在正月。
在大漢爲官工作強度並不高的情況下,這樣的假期數,是很舒服的。當然,得太平無事,換作多事之秋,那也是不得歇的。
當然,這只是針對一般官員的,而在朝廷體制內,那些身居高位、職掌重要衙司以及佔公門大多數的下層官員與吏員們,還是很辛苦的,畢竟承擔着朝廷主要的辦事角色。
也得幸於開寶十年,國家沒有再發生什麼影響轟動的大事, 因此, 在西京內外沉浸在節日的喧囂與繁華中時,朝廷內部卻顯得很“安靜”,一切都有條不紊、秩序井然的。
比起官員們的閒適,大部分的底層士民,終究是難以享受那等安逸的,大部分人,都迅速投入到新一年的工作中,爲生計而奔波,這一點,不論天下如何太平,都未曾改變過。
春風依舊賣力地送着春寒,洛陽那四通八達的道路間,也不可避免地塞滿了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城池內外,節日的氛圍依舊濃厚,火樹銀花,遍佈京城邑,在這樣的情況下,出巡已兩月有餘的太子劉暘,終於返京。
儀駕大大方方地行駛在官道上,展現着儲君的威儀,行旅都自覺地讓開,駐足恭拜,甚至不乏伏地朝拜的小民。
車駕之內,劉暘與晉王劉晞在座,慕容德豐也得以同乘,以一個端正的坐姿,恭敬地向二人彙報着離京期間朝廷內外發生的一些大事。
當然,滑州桉及其後續是避不開的一點,甚至着重介紹,畢竟事發於太子的出巡。
“果如傳聞,洛陽這兩月間,確實風起雲涌,精彩紛呈,熱鬧非凡呀!可惜我們不在,錯過了!”劉晞嘿嘿一笑。
“也就是三弟你有此心情,朝廷發生瞭如此大事,出現瞭如此駭人聽聞的大桉、羣桉,這是能看的熱鬧嗎?你是皇子,是晉王,不是市井小民,圍觀朝廷的笑話......”劉暘不禁搖了搖頭,衝劉晞道,隱隱帶有少許的不滿與怨氣。
見狀,劉晞則一副無求所謂的樣子,坦然笑應道:“再大的事,再嚴重的問題,不都已經解決了嗎?該殺者殺,該流者流,罪者服其刑,惡者受其罰,順便還敲打了勳貴與官吏,出臺了那一系列受益無窮的條文政策。
有爹坐鎮京中,這朝廷,這天下,還能亂嗎?我自知曉二哥憂國憂民,不過,且安心吧,的如今正值新春,何不暫且放下那些煩惱的俗務?”
“你呀!”劉暘聽劉晞這番話,有些不認同,然而但觀其神色,終是無奈地付以苦笑:“若論此心態,我卻是不如三弟啊!”
“不過,你的話也並非沒有道理,爹他聖明,經歷的風浪也多,居天下之中則天下皆安,相比之下,我卻失之急躁啊!”劉暘長嘆一聲,當然,話裡滿是對劉皇帝敬重與恭維。
當然,也不僅止於恭維,對劉皇帝應對此事的前後手段,劉暘很是佩服,那等威勢,箇中分寸,換他是絕對把握不住的。
“不過,雖然錯過了,卻也不是沒一點好處!”劉晞又道:“若是也在西苑宴上,只怕以我歷來懶散的表現,怕逃不過一番訓斥!”
看劉晞那一副慶幸的模樣,劉暘微微一笑,隨意地理了下袖子,目光如炬,含笑道:“以我看來,三弟不論學問、見識還是爲人、理事,都堪稱上才,爹也素來看中你,怎會責難於你,你又何必如此自晦?”
驀然聽太子這麼一番話,對視的目光閃過少許的意外,很快就隱藏住了,劉晞好像從愣神中反應過來一般,摸了摸自己的短鬚,應道:“是嘛?我有如此優秀嗎?”
“哈哈!”劉暘笑了笑。
見狀,劉晞也回之一笑,兄弟倆此刻,有種心照不宣的感覺。
“經此一事,朝廷人員會有大變動,這並不出奇,甚至理所應當!”劉暘又以探討的口吻說道:“不過趙匡義卸任西京府尹,卻令人意外了,他在職可還不滿一年,任上建樹也多,政績斐然,雖外放荊湖道,卻也無異於貶謫。
還有,灤國公卸工部之職,或因河工桉,或念其年老,然這工部職司,爲何不讓三弟你兼領?”
聽太子這番考量,劉晞一臉澹然地說道:“爹的心思,可不是我們能夠揣度的,與其無端猜測,不若安然視之。至於工部職司,潘佑是個幹吏,若是讓我去當坐堂主官,又何來的閒適?”
對劉晞的話,內心並不當真,觀人察政可是當年劉皇帝給他佈置的一項重要任務,這麼多年可一直保持着,當然也包括對皇子們的觀察。
在他看來,晉陽劉晞絕對是個城府極深的人,雖然一直韜晦,卻瞞不過他這個劉皇帝悉心培養的太子。
“你說得對,聖心難測,這無端揣摩,實無必要!”劉暘嘴裡這麼說,腦海中卻恍過四個字:帝王心術。
“日新,你說說,西京可還發生了什麼逸聞?”劉晞問慕容德豐。
慕容德豐猶豫了下,拱手道:“有一事,不知是否堪爲逸聞!”
“說說看!”他這麼說,劉晞反而更加感興趣了,臉上眉飛色舞的。
慕容德豐道:“張進伏刑後,其母三品誥命淑人王氏也自縊於家中,豫國公一脈徹底斷絕,王淑人人品名聲不錯,爲子所累,下場淒涼,京中人士,多有憐之......”
聽到這麼一番話,劉晞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沒有貿然發表評述,倒是劉暘,輕嘆一聲:“王淑人值得敬重,但張進死有餘辜,罪不容誅。朝廷若以一家之哀情,而有所寬縱,那麼,將來京城百姓要憐惜的,可就是數以百萬計的受災難民了!”
“好!二哥說得好!”聽其斬釘截鐵之言,劉晞不由撫掌,道:“義正辭嚴,足以羞臊那些無知無謂的狹隘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