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部的事情,就暫時如此答覆處置!馬仁瑀不是有三事上奏嗎?第三件事是什麼,一併說了吧!”劉皇帝又瞧向曹彬,語氣凝沉了幾分,似乎心理有所波動。
這讓在座的大漢公卿們難免詫異,不就區區完顏女真嘛,何以至此?當然, 皇帝的心思,也最好別去亂猜,即便有所揣測,也不要流露出來。
曹彬則面色如常,仍舊一板一眼地稟來:“馬仁瑀上奏,時下東北紛亂,諸部族勢力競立, 如欲保靖遼東安寧, 還需王師作爲。他希望朝廷同意,繼續進兵,夷滅不服,討平不臣,徹底消除東北亂象!”
“看來我們的馬大將軍,戰意猶酣啊!黃龍府外,已是他兵鋒所向,可想而知,怎能願意將黃龍府拱手讓與女真人,這便是前線將士的態度了!”劉皇帝又變了臉色,彷彿適才的凝沉不存在一般,微笑着感慨道,還不忘看了眼王溥。
王溥感受到這目光, 老臉輕輕抽搐了下, 顯然,這也是劉皇帝真正的態度,看來自己的想法, 還是與皇帝相悖了。即便是爲了陛下的顏面着想, 也誤會聖意了,就是不知是否會讓劉皇帝對自己產生什麼其他看法,王溥面上平靜,但心臟卻不由得狠狠抽動幾下。
而對馬仁瑀所請,劉皇帝並沒有做太多的考慮,便看着曹彬,直接表態道:“回覆馬仁瑀,深入東北,還需慎重,繼續進兵,暫且放下,黃龍府打了兩個多月,將士們也辛苦了,讓他們好生休整,暫時做好黃龍府及其周邊的治安與肅清。
東北諸族,亂任其亂,只要不冒犯大漢,就暫不管他。關於東北之事,朝廷將有政策,遼東軍政,只當配合朝廷中樞意志行事即可。
告訴馬仁瑀,他現在主持着遼東乃至整個東北的軍務,遼東的安定是他該首先考慮的。朝廷爲取遼東,已然付出了巨大代價,接下來也以恢復發展爲主,他要爲遼東布政使司治政保駕護航!”
“是!”曹彬應道。
劉皇帝又朝潘美吩咐着:“此戰將士功勞,儘快覈定,而後讓財政司以最快的速度進行犒賞!”
對於黃龍府之戰的結果,劉皇帝很滿意,對於有功之臣,對於愉悅軍心的事情,自然就顯得大方了,當然,一直以來,除了在乾祐早期國家困難之時,在這方面劉皇帝從不吝嗇。
議事間,御膳已然準備好了,劉皇帝點頭之下,內侍們麻利而又不失謹慎地將一份份烹飪好的食物擺上席案。垂拱殿內原本嚴肅的氣氛,很快就被美食的芬芳給打破,四溢的酒香也開始瀰漫在空氣中。
“此酒,就爲賀喜遼東捷報,也祝大漢愈加繁榮昌盛,諸卿,請!”劉皇帝酒杯端在胸前,環視一圈,目光中帶着霸道,語氣中透着自信。
“陛下請!”
美酒與珍饈,總是讓人心情愉悅的,作爲大漢最上層的公卿們,也不缺此類享受,但能與劉皇帝同席,也往往證明着,他們仍受皇帝信任,仍舊在朝廷權力中心,這一點很重要。
“趙卿,那蕭思溫進京了吧!”劉皇帝埋頭御案,慢條斯理地給一塊魚肉挑着刺,隨口問道。
聞問,趙普放下手中筷子,看向劉皇帝,嘴角稍微勾了下,回道:“回陛下,蕭思溫一行,十日前便已抵京,目前安置在禮賓院。此人此來,可是舉家而來,隨行除了護衛隨從,更有大量傢俬財產,其子女悉在。
另外,據探,遼主給其派使節護衛,入境之前全部消失了,盡數換成了蕭部部卒,可以猜測,遼主的人,在途中盡爲所害!”
“呵呵!這可就有意思了!”劉皇帝輕笑兩聲,表情也變得有趣,調侃道:“看來諸位遼國大臣,契丹貴族,是打算在大漢安家了啊!”
“據聞,蕭思溫在京期間,確實已派家人在西京坊裡尋覓,欲購置宅院,毫不掩飾行爲!”趙普也笑了笑。
“哦?”劉皇帝眉毛微挑,興致愈濃:“蕭思溫這似乎是在向朝廷表示心跡啊!”
“臣也略作思忖,認爲,蕭思溫有投漢之心!”趙普道。
“這是好事呀!”劉皇帝看向趙普,笑吟吟道:“若果然如此,那朕朝廷可得大加歡迎纔是,這樣的貴賓來客,可不容易。他們是遠客,對京不熟悉,禮賓院職吏,該幫襯幫襯!”
“臣會對禮賓院傳達諭示!”趙普頷首,旋即語氣中帶着些玩味,道:“不過,臣與太子、秦王殿下與蕭思溫進行過一次商談,此人卻並未表示歸附之意,只欲商談漢遼和議!”
“談得如何?”劉皇帝問。
趙普:“蕭思溫代呈遼主之意,旨在兩國罷兵,重歸於好。遼國提出,兩國以當下雙方所據之地爲界,互不侵犯,遼國願每年向大漢提供馬兩千匹,牛五千頭,羊一萬頭,同時開放疆界,供大漢商旅往來,不作限制!”
“呵呵!”劉皇帝評價道:“不得不說,耶律賢是個明白人,也很明智,認得清現實,條件清楚直接,沒有什麼過分奢望與要求,貢品雖然不多,但足表誠意!”
“若得陛下稍降恩典,哪怕付出更大的代價,遼主也會同意的!”趙普說道。
“以遼國如今的狀況,就算朕心慈手軟,網開一面,同意和議,就上述所說牛羊馬匹,他能夠提供?”劉皇帝一臉唏噓狀,說道:“這還是當初的大遼契丹嗎?這種小手筆,也能拿得出手?”
“若無大漢從外部相逼,遼主自可將精力集中到內部的平叛與安治上,與此相比,其他不足爲道。契丹已然落魄至如今的狀況,危如累卵,又豈會在乎些許顏面問題,從遼主遣使南來的決策觀之,就已然決議向朝廷低頭了!”趙普說道。
“可惜啊!”劉皇帝搖了搖頭,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朕還是明白的。契丹餘低頭蟄伏,朕卻不欲給他這個機會!”
簡簡單單一句話,劉皇帝對於和議的態度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來,那就是不允,不受這善意。事實上,如今的遼國,已然喪失了與大漢坐在同一張談判桌的資格,劉皇帝示意接待商談,也只不過是看在其過去的地位上。
但是,不管遼國想要如何忍辱負重,如何曲意逢迎,劉皇帝痛打落水狗的意志不容動搖。一口將挑完刺的魚肉夾入口中,細嚼慢嚥,劉皇帝當場指示道:“談?沒什麼好談的,相比之下,還是那蕭思溫,更能提起朕一些興趣。
大漢對遼政策不改,諸邊對草原的各項政策與行動,當一如此前,不得放鬆,反需加強!朕要坐看遼國徹底崩潰之日,屆時,或許朕還能給契丹人一個生存的機會。”
“是!”感受到劉皇帝這強烈的意志,趙普當即應道。
在場的大臣們對此,都沒有什麼意外,沒有誰提出異議,哪怕逐漸趨於保守的王溥也沒意見。至少當下大漢保持的態勢,還在承受範圍之內,只要不大動干戈,他也不會反對劉皇帝的政策意見,大漢的操作空間太大了。
“蕭思溫大抵就等着朕回京,才肯徹底表露心跡吧!朕給這個機會,明日安排他進宮,朕要見見他,看他能有何話說!”劉皇帝又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