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情洶涌間,耶律賢適等一派人,也沒敢過於強硬,於鬥爭之中求妥協,當然,這也是基於上京局勢逐漸落於在他們掌控的前提下。同時,似乎也是遼國政治逐漸成熟的一種體現,否則一場血腥政變清洗,只怕已然徹底展開了。
當然,這也是由於當下遼國政壇上,沒有一個像耶律屋質那般,德高望重、手段老辣,能和協衆人、平衡各方面勢力利益並令人信服的人站出來主持大局。
至於耶律賢適,不得不說,能力威望有些,但還不夠,靠着過去的功勞,加上皇帝的倚重,耶律璟在時,可以作爲實權重臣,活躍於政壇。
但如今,耶律璟猝然遇弒,他的這些表現與作爲,就顯得不那麼合適了,甚至缺乏底氣,也更容易引起其餘宗室大臣們的不滿與猜忌。甚至於,當廷就有人提出質疑,攻訐耶律賢適辜負先帝寵幸,犯上謀逆。
在上京戒嚴的環境下,遼廷內部卻是一團亂麻,紛爭陡生,並且愈演愈烈,爭執矛盾也越發尖銳。叫囂得最厲害的,當然是耶律璟的兩個親兄弟,耶律罨撒葛以及耶律敵烈。
耶律璟在時,遼國政壇平靜,所有人,各方勢力,都能偃旗息鼓,低調做人辦事,甚至不敢輕易冒頭。耶律璟一死,沉抑已久的暗流便開始瘋狂涌動了。
最終,還是在北樞密蕭護思的提議下,勉強擱置爭議,落實了幾件事。其中,最重要的是耶律璟的喪事,最終由耶律必攝、耶律賢適以及蕭護思三人負責治喪,並且對皇帝之死進行審查問罪。
這一點,很容易得出結論,雖然耶律敵烈等人,堅持認爲背後另有陰謀,並直指有篡權行爲嫌疑的耶律賢適、蕭思溫等人,想籍此混淆局面。但是,事件還是在一干人的推動下,迅速定性了。
就是兩名內侍鬼魅迷心,犯上作亂,行弒君之滔天逆舉。善德、奴裡二人,也當着所有人的面,被處決了,並挫骨揚灰。同時,耶律璟身邊伺候的所有內侍,也都被處決,御帳周邊的守備的上百名衛士,全部被逼自殺,他們沒能履行到保護皇帝的責任,死都難贖其罪。
這樣雷厲風行的措施,自然是齊王耶律賢提出來,由飛龍使女裡執行。此舉既震懾了一批人,也安撫了一批人。同時,耶律夷臘這個宿衛將領,在反應過來之後,畏懼之下,快速投向耶律賢了,畢竟他擔着護衛皇帝的主責,想要活命,必須得有個靠山,而這個靠山除了耶律賢之外,再無其他人了。
說起來,耶律璟也是有些可悲的,活着的時候,遭受非議,帝位也算穩固,滿朝之間,彷彿全是忠臣。然而一死,屍骨未寒,就全部變了,能爲之死節的大臣幾乎沒有,人心思異,包括他所倚重的大臣們:尤其是你,耶律賢適!
最緊要的事,則是發佈命令,穩定人心,維護朝廷以及國內的安寧。而最關鍵的事,也是所有人最在意的事,就是帝位由誰來繼承。這也是所有問題與矛盾的最終指向。
遼國內部有各種各樣的矛盾問題,但其中最大的問題,便是帝位的傳承,這是伴隨着遼國開國以來便長久存在了,數十年都沒有得到有效解決。
幾十年來,帝位承襲在耶律倍與耶律德光這兩脈搏之間反覆輾轉,圍繞着皇帝尊位,也發生了數之難盡的博弈與爭奪。如今,隨着耶律璟的意外駕崩,彷彿又回到了一個輪迴的開始。由於耶律璟無子,這也就使得皇帝的傳承有了更多的不確定性。
關於這個問題,也是各有選擇,聲望最高的,自然是越王耶律必攝了,從近幾年耶律璟對他的安排,就能夠看出其用意。在輔政耶律璟的這些年中,他也贏得了一部分人心,積攢了不少的軍政資源。
但終究,沒有一個明確的皇太弟的身份,在法理上,也沒有更多的優勢,再加上耶律賢那一派的人,搶先動作,使其失了先機,處於被動地位。
於是,在給耶律璟發喪舉哀的同時,圍繞着皇位的明爭暗鬥,也就開始了,或者說從耶律璟死訊傳開之後,就已經開始了。
就在這個時候,齊王耶律賢,也就正式站到了臺前,被推戴爲皇位的繼承人選,同耶律必攝一併議論。
在耶律璟無子的條件下,耶律賢也確實有承繼帝業的資格,論血脈,哪怕從耶律阿保機算起,他也是嫡傳的一脈,當初世宗耶律阮駕崩後,倘若耶律賢年紀大些,哪怕年長個十歲,被扶持上位的就未必是耶律璟了。
如今,他要拿回帝位,自然有那個資格。相較之下,耶律必攝則屬於庶出,不要以爲契丹人就不看中血脈了。
再加上,耶律賢年紀雖然輕,才二十歲出頭,但已然表現出出衆的涵養與人品,這些年低調隱忍間,也籠絡了一大批人,比如耶律賢適對他的支持,就是傾心結交的成果。
其父耶律阮畢竟是先帝,也給他留下了一些寶貴的政治資源,雖然隨着時間的流逝,有所淡漠,尋常時候不那麼可靠,但當條件成熟之時,這些爆發出來,就是一股紮實的支持。還有一些在耶律璟當政期間不得意者,也有向耶律賢靠攏的趨勢,爲他提供助力。
就這般,在耶律賢適等人的保駕護航之下,再加從衆的一些文武,耶律賢的勢也就養成了。除了血脈身份上的優勢,這段時間,耶律賢一派還拿出了一條理由,便是去年耶律璟曾說過:吾兒已成人,可付以政。
耶律璟究竟有沒有說過這句話,難以考據,並且這句話透露出的意思,也沒有明確表明對耶律賢寄與的期望。但是,一句話可以有各種理解,支持耶律賢的人也可以向那個方向去解釋。
而耶律璟對耶律賢的待遇,也確實優待,從小收養培育,專門修建別宮讓他居住,逢年過節,不忘賞賜,出巡之際也經常帶在身邊,甚至封爲齊王。
這些事情,平日裡不算什麼,但在這種要緊時候,卻成爲了可以深度解讀的地方。先帝,屬意齊王!
在耶律賢這一派,緊鑼密鼓,籌劃上位,且聲勢大振幾滿朝野之時,耶律璟的兄弟們,也沒有消停,尤其是太平王耶律罨撒葛、安平王耶律敵烈這兩兄弟,奔走城內,積極聯絡。
耶律罨撒葛,是耶律璟嫡親的弟弟,一個母同胞,是個從來不安分的人,逮到機會就能這騰出點事情來。
如果論身份,他的資格還要在所有人之前,他自己也是這麼想的,但是,由於過去的所作所爲,幾度暴露異心,使得他遭到了耶律璟的嚴厲打壓,近十年下來,手中實在沒有掌握什麼權力,更沒有多少威望。
血統與身份,只是一個最基礎的東西,若沒有相應的實力與運氣,想要成功,也是癡心妄想,這也是幾乎沒有人提議耶律罨撒葛繼位最主要的原因。
耶律敵烈呢,與耶律必攝倒是同胞兄弟,他對皇位當然也有所覬覦,但是經過多年的磨鍊,對於現實情況也還是有些清晰的認知,脾性也沒有年輕時那般過於浮躁。
不過他同樣在奔走,不過是在爲越王耶律必攝努力,他知道自己的缺陷,相較之下,既受先帝信重,又性情溫和,頗具人望的弟弟,反而更有可能上位,對他而言也更有利。
他最初帶頭,質疑反對耶律賢適等人,就是看不慣他們假借皇命、興風作浪的行爲。而當耶律賢正式被推舉出來之後,其志則更加堅定了,不管怎麼樣,皇位世系至少不能再交出去,自家鍋裡的肉,豈能再讓外人染指。
經過一段時間的醞釀,皇位的繼任形勢逐漸明朗了,候選有三,太平王耶律罨撒葛、越王耶律必攝、齊王耶律賢。
其中,耶律罨撒葛實力最弱,聲望最低,但跳得最歡;耶律賢支持的人不少,但臨時報團的人太多,凝聚力並沒有那麼得強,他也安然在後,由耶律賢適掌舵,蕭思溫等人搖旗吶喊;耶律必攝各方面看起來都合適,但各方面都沒有那麼得突出,關鍵是,他自己的態度,沒有那麼地積極。
相反,這段時間內,耶律必攝是悲切不已,沉浸在喪兄亡君的哀傷之中,一心一意操持着耶律璟的後事。
而主導帝位的承襲,政權的交接,軟實力難起關鍵作用的時候,到最後,還得看硬實力,得看槍桿子。